周牧之:日本延长“封城”期限,东京奥运会能否如期举行?

周牧之 东京经济大学教授

编者按:为什么医疗卫生水平全球领先的日本一再“封城”却仍然控制不了新冠疫情?已经进入倒计时的东京奥运会是否还能如期举行?什么是“零新冠感染病例政策”?什么又是“与新冠病毒共存政策”?周牧之教授在日本宣布延长第三次“封城”的期限之际,撰文详细解说。


5月7日,日本政府宣布将原本预定到5月11日截止的第三次“紧急事态宣言”延长至5月31日,并且将爱知县和福冈县也追加纳入了对象区域。“紧急事态宣言”实际上就是日式“封城”,这次延长期限意味着疫情防控没有能够达到原本预计的效果。

2020年4月8日,经历了76天惊心动魄的“封城”,武汉宣布“解封”。就在武汉“解封”前一天的同年4月7日,日本对东京都、埼玉县、神奈川县、千叶县、大阪府、兵库县、福冈县颁布了第一次“紧急事态宣言”。其后,更将对象扩大到全国。第一次“封城”实施了49天。

2021年1月8号日本对东京等4个都道府县颁布了第二次紧急事态宣言,又“封城”了73天。

在武汉宣布“解封”一年后的同一天,2021年4月8日,东京都知事小池百合子向日本政府申请,要求对东京实施“防止蔓延等重点措施”。

所谓 “防止蔓延等重点措施” 是菅义伟政府为减轻“封城”对社会经济的影响,推出的一个更加柔性的限制性措施,内容包括要求餐饮店缩短营业时间、避免跨地区人员流动等。

遗憾的是,“防止蔓延等重点措施” 没有能够起到压制新冠疫情的作用,最终日本还是不得不于4月25日对东京都、大阪府、京都府、兵库县实施第三次“紧急事态宣言”。为什么日本的“封城”需要一而再,再而三?

一、不彻底的日式封城政策


其实问题的关键不是“紧急事态宣言”太严格,需要新弄一个“防止蔓延等重点措施” 来缓解强度,而是日式“封城”本身太不严格、太不彻底。日本“封城”政策连续失败的主要原因有以下三点。

(1)佛性封城

首先,“紧急事态宣言”并没有动用一切社会手段去隔断人与人的接触,而只是要求尽量做到“将人与人的接触削减7~8成”。这与要求停业、停课,切断交通,极力避免人员移动和接触的中国“封城”政策相比,显得极为宽松。

即使如此,颁布第一次“紧急事态宣言”后,日本的每日新增新冠确诊病例数量迅速减少,“紧急事态宣言”虽然佛性宽松,还是取得了显著的防控效果。

(2)不求清零

武汉是在新增新冠确诊病例为零状态持续了16天之后才“解封”的。与中国不同,日本在2020年5月25日解除第一次“紧急事态宣言”的当天还有20名新增新冠确诊病例。这种在新增新冠确诊病例尚未清零情况下的“解封”,留下了疫情反扑的祸根。

不求彻底清零的结果很严重。仅在解除第一次“紧急事态宣言”的一周后,由于新冠感染人数急速增多,东京不得不拉响“东京警报”,呼吁市民对日趋严峻的新冠疫情提高防控意识。

(3)鼓励人员流动

更为严重的是,过于性急地推行了鼓励人员流动的政策。2020年7月22日,日本开始在东京以外的地区推行刺激经济的观光振兴政策“Go To Travel(去旅行)活动”,政府重金补贴,积极鼓励跨地区旅游。这一天,日本新增新冠确诊病例多达792名,是第一次“紧急事态宣言”时峰值的1.1倍。这一雷人的举措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不管不顾的蛮勇。

后果立竿见影,10天后日本的日增新冠确诊病例翻倍飙升至1,575人,达到第一次“紧急事态宣言”时峰值的2.2倍。即便如此,到10月1日,连东京也被政府纳入了“Go To Travel活动”。

2020年12月28日,在疫情压力和批判声中,政府不得不暂停了这项荒唐的政策。仅12天后的2021年1月8日,日本颁布了第二次“紧急事态宣言”。

图 日本每天新增新冠确诊感染病例人数与死亡人数

二、“零新冠感染病例政策” Vs. “与新冠病毒共存政策”


与日本不同,中国采取的是一种彻底清零的“零新冠感染病例政策”。2020年2月18日,中国颁布了以县市区为单位,对全国各地区新冠肺炎疫情风险的划定标准,要求连续14天无新增确诊病例才能评估为低风险地区。

在成功地压制了新冠疫情第一波的大流行之后,中国仍然保持高度警惕,为维持各地的“零新冠感染病例”状态不惜余力。一旦发现新增新冠病毒感染确诊病例,立即对相关地区采取严格的行动限制,通过实施大规模核酸检测等措施,严防疫情扩散。

相反,欧美日等发达国家虽然都采取了“封城”政策,效果也非常明显,但是由于“封城”政策对个人行为和社会经济活动的限制,也遭受到强大的抵触压力。因此,各国大都在“封城”取得一定成效之后,中途“解封”,草率收场。

2020年5月13日,德国IFO经济研究所与亥姆霍兹感染研究中心发表了一份共同研究报告。该报告认为,经济和新冠病毒感染防控的最佳平衡是将Rt(有效再生数: 指出现症状的患者平均能够感染的人数)维持在0.75。也就是说,如果将Rt控制在0.75的话,就可以在把对经济的影响控制在最小限度的同时,还能较早地结束新冠病毒感染的流行。这是在学术上对“与新冠病毒共存政策”的提倡。但是该报告并没有提供针对传染性极强的新冠病毒,如何将Rt控制在0.75并维持下去的有效对策。因此,该报告所提倡的所谓“黄金平衡”只是一个空洞的理论。尽管如此,该报告却给欧美各国推行“与新冠病毒共存政策”提供了“学术背书”,为新冠疫情的卷土重来留下了祸根。

结果是,欧美日各国经历了反复的“封城”与“解封”,至今都不能实现对疫情的有效控制。

三、经济增长与衰退的泾渭分明


2020年全球经济遭到了新冠疫情的重创,西方各国的实际GDP都跌落成负增长,增长率分别是,美国-3.5%、日本-4.8%、英国-9.9%、德国-4.9%、法国-8.2%、意大利-8.9%、西班牙-11%。这些国家无一例外地都实行的是“与新冠病毒共存政策”。在“封城”与“解封”的反复之中,社会和经济都大伤元气,“与新冠病毒共存政策”导致了长期的经济衰退。

相反,得益于“零新冠感染病例政策”,2020年中国在严峻的形势下实现了2.3%的经济增长。与中国(大陆)一样,采取了类似“零新冠感染病例政策”的中国台湾地区,以及越南的实际GDP增长率也分别达到3.1%、2.9%。

四、东京奥运会能否如期举办?


变异新冠病毒肆虐的大阪目前只有10%的新冠患者能够住进医院,很多人不得不在家中等待病床的空缺。这种状况既不能对患者实施有效的治疗,同时也无法防止病毒在社会上的蔓延,大阪实际上已经陷入了医疗崩溃的境地。以东京为首,日本其他城市也正在,或者即将面临着类似的“拷问”。

在抗疫政策上,日本把宝都压在了新冠疫苗上。但是日本既不生产新冠疫苗,又一直不肯在审批上为海外疫苗开辟通畅的“特别通道”,导致疫苗接种严重滞后。

由于疫苗资源匮乏,日本在政策上将疫苗优先分配给65岁以上的老人。即便如此,目前3,600万老人的疫苗接种率仍然不到1%。

也就是说,在7月23日东京奥运会开幕之际,日本既无法普及疫苗,又没有强有力的隔离措施,在医疗上也不能提供充分保障。如果一定要强行召开奥运会的话,“裸奔”的日本将要面对全球变异新冠侵袭的危险,东京有可能沦为各类变异病毒汇聚的险境。

然而面对如此凶险的局面,日本政府首脑仍然一口咬定要坚持如期举办奥运会,舆论界对此也三缄其口。

直到5月5号,一位曾经三次参加过东京都知事竞选的律师,宇都宫健儿发起网上签名运动才算是打响了叫停东京奥运会的第一枪。

截至5月7日,短短两天之内已经有超过23万人在这场签名运动签名。

民意与政治家执念之间的博弈拉开了序幕。


该文发表在2021年5月8日的中国网上,并被多家主流媒体转发。

全球碳排放格局和中国的挑战

周牧之 云河都市研究院院长

编者按:一路飙升的二氧化碳排放量导致世界各地气候异常现象和极端气候灾难频发,应对全球气候变化成为人类面临的共同挑战,没有谁能在气候危机中独善其身。在这种背景下,出席2021年4月22日“领导人气候峰会”的 40个国家和地区的首脑大多明确地提出了2030年的碳排放削减目标。

继在2020年9月22日联合国大会上承诺“中国将力争2030年前实现碳达峰、2060年前实现碳中和”之后,中国领导人更是在这次峰会上宣布将碳达峰、碳中和纳入生态文明建设整体布局。

今天全球碳排放是一个怎样的格局?影响碳排放的要素是什么?各国面临着什么样的挑战?周牧之教授特撰文在对二氧化碳排放量全球前30位国家的数据分析基础上,进行详尽解说。


1. 全球碳排放格局


目前,从能够清楚地把握二氧化碳排放量的79个国家和地区来看,这些经济体的碳排放量总计占到全球的96.7%。

2000年―2019年期间,在上述79个国家和地区中,有美国、英国、德国、乌克兰、日本、意大利、法国、希腊、委内瑞拉、西班牙、捷克、荷兰、丹麦、乌兹别克斯坦、罗马尼亚、芬兰、比利时、瑞典、葡萄牙、匈牙利、斯洛伐克、爱尔兰、瑞士、保加利亚、斯洛文尼亚、克罗地亚、北马其顿、挪威等28个国家的二氧化碳排放量有所减少。这些国家大致可以分成两类,一类是几乎囊括了所有的西方发达国家,另一类是一批经济衰败的国家。

相反,在这一期间仍然有51个国家的二氧化碳排放量持续增长,这些国家大多是发展中国家,其中以中国为首的新兴工业化国家碳排放量增长显著。特别值得注意的是,这些国家碳排放量增长的规模远高于上述28国碳排放量减少的体量,28国减少的碳排放量只占51国增长碳排放量的15.7%。可以说,正是51国二氧化碳排放量的快速增长拉动了这一期间全球碳排放量的飙升。

全球碳排放格局今天呈现以下三个特征。

第一是,存在着已经实现二氧化碳排放量减少的国家和碳排放仍然在持续增加的国家这样两大群体。

第二个特征是,全球碳排放量高度集中在上位国家。2019年,中国、美国、印度、俄罗斯、日本等二氧化碳排放量排名前5位国家的碳排放全球占比高达58.3%。也就是说,全球近60%的二氧化碳排放量来自于上位5个国家。将尺度稍微扩展一下可以看到,排名前10位国家的碳排放全球占比达到67.7%,前30位国家的碳排放更是占到全球的87%。在这次“领导人气候峰会”上,美国和日本分别承诺,到2030年削减50~52%(与2005年相比)和46%(与2013年度相比)的碳排放。这两个挑战性的目标对促进美日两国能源结构和产业结构的升级迭代而言无疑是一剂猛药。

第三个特征是,中国以28.8%的全球占比,不仅位居首位,而且体量惊人。2019年中国的二氧化碳排放量,已经接近排名第2至第5位的美国、印度、俄罗斯、日本4个国家的总和。正因为如此,中国“努力争取2060年前实现碳中和”的承诺,意义重大,同时也任务艰巨。

2. 碳排放六大要素


关于二氧化碳排放量的考量离不开六个基本的要素。

第一是“单位能源消费二氧化碳排放量”,也被称之为“能源碳集约度”。这个指标与能源的品质和效率相关。比如说,像中国这样目前以煤炭作为一次能源主力的能源结构,单位能源碳排放量就相对较高。今后,随着火力发电的一次能源由煤炭向天然气进行转化,风能、太阳能、水电等可再生能源比重的增加,以及核电的发展,单位能源消费二氧化碳排放量将逐渐减少。

第二是“单位GDP能源消费量”,也被称之为“能源强度”。在工业化的初期,这一指标将会上升,但是随着工业化程度提高带来的产业结构的变化、落后产能的淘汰和工序设备的优化,能源强度将会转为降低趋势。因此从长期看,一个国家的单位GDP能源消费量曲线会在工业化的初期陡然上升,如果工业化发展顺利的话,又会在某一个时期出现下降趋势的拐点。

第三是“单位GDP二氧化碳排放量”,也被称之为“碳强度”。这个指标是衡量一国经济同碳排放量之间关系的重要指标。单位能源消费二氧化碳排放量与单位GDP能源消费量的相互作用决定了碳强度的高低。

第四是衡量经济发展水平的“人均GDP”。随着经济发展水平的提高,产业活动的扩大,以及人们在吃住行上生活模式的现代化,人均的能源消费量将会增大,导致二氧化碳排放量相应增加。

第五大要素就是“人口的总量与结构人口体量越大的经济体当然二氧化碳的排放量就会越大,同时人口结构对能源消费的影响也不容忽视。

第六大要素是“人均二氧化碳排放量,以上五大要素相互影响的结果最终体现在这一指标上。其实这是衡量一个经济体碳排放的关键指标,人均二氧化碳排放量的拐点才是碳排放真正意义上的“峰值”。

一般而言,当社会经济发展达到一定水平后,首先会出现“单位能源二氧化碳排放量” 和“单位GDP能源消费量” 呈现下降趋势的拐点,人均二氧化碳排放量的峰值要相对滞后。然而只有人均二氧化碳排放量开始持续下降才意味着进入真正的转折点。

3. 中国的成就和任务


加入WTO以后,中国经济在出口和城市化两大引擎的推动下,步入了大发展阶段。2000―2019年期间,中国的出口规模增长了9倍,实际城市用地面积(Urban Area:达到一定的建筑用地和基础设施用地标准的城市型用地面积)增长了1.9倍,实际GDP增长了4.2倍。

高速的经济增长将中国的人均实际GDP从2000年的2,151美元,大幅度提升到2019年的9,986美元,增长了3.6倍。大规模的产业发展、急速的城市化和庞大人口生活模式的现代化,导致能源消费量的急速增大,这是中国二氧化碳排放量增大的基本原因。

好在无论是单位能源二氧化碳排放量、单位GDP能源消费量还是单位GDP二氧化碳排放量,在中国都已经出现拐点,呈现出明显的下降趋势。从单位能源二氧化碳排放量来看,与2000年相比,2019年中国下降了10%。在此期间,单位实际GDP能源消费量和碳强度更是都下降了40%。这些成绩当然归功于近年来中国在节能减排,发展清洁能源上做出的巨大努力。中国推动绿色循环低碳发展已经取得了卓越的成效。

中国在2000―2019年期间,人均二氧化碳排放量增加了1.6倍。虽然单位能源二氧化碳排放量、单位GDP能源消费量、碳强度都已经通过拐点呈下降趋势,但是人均二氧化碳排放量还没有达到峰值。如何快速地达到人均二氧化碳排放量的拐点,并使其持续地下降是中国实现“二氧化碳排放力争于2030年前达到峰值,努力争取2060年前实现碳中和”承诺这一宏大挑战的关键。

4. 碳排放前30位国家和地区基础数据分析


碳排放排名前30位的国家不仅排放了全球近9成的二氧化碳,同时还拥有全球69%的人口,创造了全球84%的GDP。而且,2000―2019年期间,该30国对全球二氧化碳排放增长的贡献率高达92.7%。因此,首先有必要透彻地分析这30个国家二氧化碳排放的状况。

(1) 二氧化碳排放量的增减

2000―2019年,全球二氧化碳排放量增加了40%。然而,在二氧化碳排放量前30个国家中,美国、日本、德国、英国、意大利、法国、西班牙等西方主要7个国家二氧化碳排放量有所减少。其中,英国减少了30%,德国、意大利和法国减少了20%,美国、日本和西班牙减少了10%的二氧化碳排放。

但同时,以中国、印度为首,仍然有23个国家二氧化碳排放量有所增大。而且这些国家碳排放量增大的幅度远远大于上述7国的减排效果,7国所减少的碳排放量只占到23国增加碳排放量的13.2%,结果导致了全球碳排放量的猛增。

期间,中国增长了1.9倍,印度增长了1.6倍,为两大增量巨头。中国在2005年超越美国成为全球二氧化碳排放量最大的经济体。印度也超越日本和俄罗斯,成为全球碳排放量排名第三的国度。从增长速度来看,越南以5.1倍的增长成为增速最快的国家,碳排放量全球排名第22位。

(2)一次能源消费量的增减

2000―2019年,全球一次能源消费量增长了48%。其中,中国以2.3倍的增长成为这一期间增长体量最大的经济体,并在2009年超过美国成为一次能源消费量全球排名第一的国家。其次是印度以1.6倍的增长,成为一次能源消费量全球排名第3位的国家。越南以4.5倍的增长,成为这一期间是增速最快的国家,一次能源消费量排名第22位。

相反在这一期间,全球有22个国家实现了一次能源消费量的减少。其中,按一次能源减少幅度的多寡顺序排列,日本、英国、法国、德国、意大利、美国6个国家是二氧化碳排名前30名中的国家。这6个国家都是西方发达国家,特别是美国在此期间还实现了实际GDP45.4%的增长。换句话说,西方国家在节能减排上的努力还是卓见成效的。

(3)单位能源消费二氧化碳排放量

2000―2019年,在全球二氧化碳排放量排名前30位国家和地区中,除印度、日本、印度尼西亚、南非、越南、哈萨克斯坦以外,单位能源消费二氧化碳排放量都有所降低。其中,英国、泰国降低了20%,中国、美国、俄罗斯、德国、伊朗、沙特阿拉伯、加拿大、巴西、澳大利亚、土耳其、意大利、波兰、法国、阿联酋、中国台湾地区、西班牙、新加坡降低了10%的单位能源消费二氧化碳排放量。

美国从克林顿总统期间起就开始着手发展新能源和削减碳排放政策,虽然随着领导人的更替,这些政策几经起伏,但能源结构其实一直都在不断优化。到2017年,美国西部11个州再生能源发电量已经占到总发电量的42%,相反煤炭火电已经日益凋落。特别是发展小型天然气发电的政策源于卡特总统时代,到2002年,小型天然气发电已经成为该国占比最大的电源。

在发达国家中,日本是一个特例,由于2011年核电事故造成全国核电机组停运,不得不大量启动火力发电,特别是煤炭火电占比被提升到电源结构的三分之一,致使单位能源消费二氧化碳排放量升高。

在发展中国家,煤炭火力发电更是一个比重较大的电源。例如,在东南亚地区,煤炭火力发电在电源结构中所占的比重就高达46%。

当今,如何迅速关停煤炭火力发电,已经成为全球实现碳中和最重要的一个步骤。2021年4月21日,联合国秘书长安东尼奥·古特雷斯在《日本经济新闻》上撰文主张:到2030年,发达国家必须全面关停煤炭火力发电,到2040年,其他国家也需要全面关停煤炭火力发电。

中国在电源结构中对煤炭火力发电依赖严重,中国单位能源消费二氧化碳排放量虽然有所下降,但在一次能源消费结构中,目前煤炭占比仍然高达57.7%,能源结构亟待优化。

在4月22日的“领导人气候峰会”上,中国领导人承诺:“中国将严控煤电项目,“十四五”时期严控煤炭消费增长、“十五五”时期逐步减少”。这意味着中国的一次能源转型真正步入了加速期。

从对以上30个国家和地区单位能源消费二氧化碳排放量的分析可以看到,随着技术进步、设备投资、能源结构优化,大部分国家都实现了单位能源消费二氧化碳排放量持续的下降。但是有像日本这样由于核电事故造成的能源结构急促变化,也有像印度、印度尼西亚、越南等这样近年快速工业化等原因,导致单位能源消费二氧化碳排放量恶化的情况。

(4)单位GDP能源消费量

2000―2019年期间,在全球二氧化碳排放量排名前30位国家和地区中,除伊朗、沙特阿拉伯、巴西、泰国、越南、阿联酋以外,单位GDP能源消费量都有所降低。其中,中国、俄罗斯、英国、波兰下降了40%,美国、日本、德国、韩国、法国、中国台湾地区、哈萨克斯坦下降了30%,印度、印度尼西亚、加拿大、南非、澳大利亚、意大利、西班牙、马来西亚下降了20%,墨西哥、土耳其、新加坡、埃及、巴基斯坦下降了10%的单位GDP能源消费量。

可以看到,随着技术进步、设备投资、能源结构优化,大部分国家的能源效率不断提高。结果,2000―2019年期间,全球单位GDP能源消费量大幅度地下降了20%。当然也有例外,例如伊朗受美国制裁导致经济状况衰败,越南的快速工业化,都造成了能源效率的恶化。伊朗和越南的单位GDP能源消费量分别上升了50%和60%。

(5)单位实际GDP二氧化碳排放量的变化

2000―2019年期间,在全球二氧化碳排放量排名前30位国家和地区中,除伊朗、沙特阿拉伯、越南、阿联酋以外,单位实际GDP二氧化碳排放量都有所降低。其中,英国、波兰下降了50%的单位实际GDP二氧化碳排放量,是碳强度下降幅度最大的国家。中国碳强度下降的幅度也很大,达到40%。同样,美国、俄罗斯、德国、法国、中国台湾地区也下降了40%的碳强度。韩国、加拿大、澳大利亚、意大利、西班牙、哈萨克斯坦下降了30%,印度、日本、南非、土耳其、马来西亚、新加波、埃及下降了20%,印度尼西亚、墨西哥、泰国、巴基斯坦下降了10%的碳强度。

在碳强度不降反升的4个国家中,沙特阿拉伯和阿联酋提高了10%,伊朗提高了40%,越南提高了80%的单位实际GDP二氧化碳排放量。

主要碳排放国家的碳强度大幅度下降的结果,导致在2000-2019年期间,全球单位实际GDP二氧化碳排放量下降了 18.1%。

中国在降低碳强度的努力上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今天的碳强度只有印度的76.1%、俄罗斯的64.9%、越南的60.3%。但是与发达国家相比还存在较大的差距,目前中国的碳强度分别是美国和日本的2.8倍、德国的3.6倍、英国的5.5倍、法国的6倍。因此“十四五” 提出“实施以碳强度控制为主、碳排放总量控制为辅的制度”。如何迅速地降低碳强度,实现低碳发展模式还是一个艰巨的任务。

5. 碳排放前30位国家和地区碳排放峰值分析


为了科学地分析碳排放的峰值,避免单年度异常值带来的紊乱,本报告导入“移动平均”概念,针对“移动平均线”进行二氧化碳排放的峰值分析。所谓移动平均分析是将一定时期内的数据加以平均,并对把不同时间的平均值连接起来的移动平均线进行趋势分析的手法,被广泛用于金融、经营等领域的趋势分析,最近在国际上还被应用于对新冠疫情扩大亦或是收敛的分析。

本文以5年为单位计算平均值,对1980—2019年期间各国的人均二氧化碳排放量、二氧化碳排放量两大指标进行移动平均线分析,以对拐点和趋势更准确的判断来评价各国在碳排放和节能减排上的表现。

(1)人均二氧化碳排放量峰值分析

从对人均二氧化碳排放量的移动平均线分析来看,在二氧化碳排名前30位的国家和地区中已经有美国、俄罗斯、日本、德国、沙特阿拉伯、加拿大、南非、墨西哥、巴西、澳大利亚、英国、意大利、波兰、法国、西班牙、马来西亚、埃及等17个国家通过了拐点,人均二氧化碳排放量呈现持续下降趋势。

相反在这一期间,中国、印度、伊朗、韩国、印度尼西亚、土耳其、泰国、越南、阿联酋、中国台湾、哈萨克斯坦、新加波、巴基斯坦等13个国家和地区的人均二氧化碳排放量还仍然处在增长状态。

全球人均二氧化碳排放量在2011年达到峰值,之后一直持续下降的趋势。全球人均二氧化碳排放量的下降首先得益于发达国家减排努力的效果。

在2000―2019年期间,英国减少了40%,美国、意大利、法国、阿联酋减少了30%,德国、西班牙减少20%,日本、加拿大、澳大利亚减少了10%的人均二氧化碳排放量。西方主要发达国家在节能减排上的成就显著。

然而,以中国为代表的新兴工业化国家,由于工业化、城市化和生活模式提高,造成能源消费增长导致二氧化碳排放量扩大。在这一期间,中国和印度的人均二氧化碳排放量分别增长了1.6倍和1倍,越南更是飙升了4倍。哈萨克斯坦增长了90%,印度尼西亚增长了80%,伊朗增长了70%,泰国增长了60%,土耳其、马来西亚、新加波增长了40%,韩国、沙特阿拉伯、埃及、巴基斯坦增长了30%,巴西增长了20%,俄罗斯、中国台湾地区增长了10%的人均二氧化碳排放量。新兴工业化国家和地区的人均二氧化碳排放量大多都有所增长。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今天中国的人均二氧化碳排放量已经高于英国和法国。尽早实现人均二氧化碳排放量的拐点应该成为政策目标。

(2)二氧化碳排放量峰值分析

从对二氧化碳排名前30位的国家和地区的二氧化碳排放量的移动平均线分析来看,美国、俄罗斯、日本、德国、南非、墨西哥、巴西、英国、意大利、波兰、法国、西班牙等12个国家的二氧化碳排放量已经通过峰值呈现下降趋势。与人均二氧化碳排放量通过峰值的17个国家相比,沙特阿拉伯、加拿大、澳大利亚、马来西亚、埃及等5个国家不在其中。这5个国家虽然人均二氧化碳排放量通过峰值,但是二氧化碳排放量还没有通过峰值。其主要原因是由于人口的大幅度增加。在2000―2019年期间,沙特阿拉伯增长了70%、加拿大增长了20%、澳大利亚增长了30%、马来西亚增长了40%、埃及增长了50%的人口。大幅度的人口增长滞后了二氧化碳排放量的峰值。

同样的情况在美国也有出现。2000―2019年期间,美国人口增长了4,735万,庞大的新增人口造成两个峰值之间出现了滞后。虽然美国2000年就通过了人均二氧化碳排放量的峰值,但直到2007年才通过二氧化碳排放量的峰值。

目前,中国二氧化碳排放量的增长已经放缓,但还没有达到峰值。在2030年前碳排放达峰的目标下,各行各业各地都在制定达峰行动方案,期待这一目标能够如期,甚至提早实现。

6. 中美:全球化最大的推手和受益国


步入21世纪以后,世界进入了全球化的新阶段,全球的贸易、投资、技术交易、人员交往急剧增大。以出口为例,如果将2019年全球的出口总额一分为三,可以发现,1979年全球出口额的体量只占今天的10.8%。1980―1999年,期间净增长的部分就比1979年的水平翻了一番多,占到今天全球出口总额的23.2%。2000—2019年,出口更是爆发性增长,期间增量达到今天出口总额的66%。换句话说,今天全球出口总量的70%是在进入21世纪以后增长出来的。由此可见,财富机制正在急速地从国民经济向全球经济转型。

是全球化推动了全球财富实现爆发性增长。2000―2019年,全球实际GDP增长了74.5%。期间,中国的实际GDP增长了4.2倍,成为对世界经济增长贡献最大的国家。美国虽然增长率不算高,这一期间实际GDP只增长了45.4%,低于全球平均水平。但美国作为全球最大的经济体,基数庞大,财富增长的体量巨大。

结果在这一期间,全球实际GDP增量的近半,49.6%为中国和美国所贡献。其中,中国占到全球增量的32.2%,美国占17.4%,为GDP增量的全球首位和第2位。第3位到第10位分别是印度5.4%、英国2.4%、韩国2.3%、德国2.1%、俄罗斯1.9%、印度尼西亚和日本1.8%、巴西1.7%。可以看到,与中美相比,第3位以后国家这一时期在全球GDP增量所占的份额都很小。

可以说,正是中美两国的分工与合作,推动了全球化的进程,缔造了人类历史上一段财富大爆发的时代。中美两国既是全球化大发展时代最大的推手,也是最大的受益国。

那么这一阶段经济增长与二氧化碳排放的关系又是如何呢?从实际GDP增长率和二氧化碳排放量的增长率来看,全球二氧化碳排放量排名前30位国家和地区可以分成三个群体。

第一个群体是实际GDP低增长,碳排放负增长的国家。美国、日本、德国、英国、意大利、法国、西班牙7个主要发达国家属于这个群体。

第二个群体是经济中低速增长,二氧化碳排放量低增长的国家和地区。这一群体有俄罗斯、伊朗、韩国、沙特阿拉伯、加拿大、南非、墨西哥、巴西、澳大利亚、土耳其、波兰、泰国、阿联酋、中国台湾地区、马来西亚、新加坡、埃及、巴基斯坦18个国家和地区。

第三个群体是经济中高速增长,二氧化碳排放量快速增长的国家和地区。主要有印度、印度尼西亚、越南、哈萨克斯坦4个亚洲国家,其中越南的二氧化碳排放量增长幅度特别突出。

第四个群体是中国,实现了全球一枝独秀的持续高速经济增长,二氧化碳排放量的增速与前一个群体的平均水平基本相当。

图 实际GDP增长与CO2排放量增长

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到,21世纪的第一个20年是借力科技进步和全球化,推动国际分工合作,实现全球性财富爆发性增长的20年。这20年可以说是人类历史上一个极其特殊的时期,大分工了实现大发展,同时也带来了二氧化碳的大排放。

下一个20年,人类需要通过推动全球合作,快速推进大幅度节能减排,实现绿色循环经济增长,通过提高发展品质来应对气候变化,保住来之不易的繁荣。

4月15―16日,中国气候变化事务特使解振华与美国总统气候问题特使约翰·克里在上海举行了关于气候危机问题的会谈。会谈结束后双方发表的联合声明强调:中美致力于相互合作并与其他国家一道解决气候危机,两国坚持携手并与其他各方一道加强巴黎协定的实施。

国际能源署(IEA)预计,2021年全球二氧化碳排放量将比去年增加4.8%,碳排放增长压力依然严峻。

美作为21世纪前20年国际分工合作的最大推手和财富爆发性增长的最大受益者,在下一个20年责无旁贷地应该成为引领全球绿色循环经济增长的旗手。


该文发表在2021年4月26日的中国网上,并被多家主流媒体转发。

北野尚宏:中日SDGs进展与“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的意义

北野尚宏 早稻田大学教授

1. 什么是SDGs


2019年9月,“SDGs峰会2019”在纽约联合国总部举行。SDGs(可持续发展目标:Sustainable Development Goals)是在2015年“联合国可持续发展峰会”上被采纳的“可持续发展2030议程”的核心目标,涵盖贫困、教育、城市、气候变化等领域,由经济、社会、环境三个维度共计17项目标构成。这次峰会的首脑级会议对SDGs被采纳以来四年的进展进行了审议。结果大家一致认为,每项目标的进展都存在着不均衡和拖延的现象,需要加大力度。对此,联合国秘书长安东尼奥-古特雷斯提议,将目标年份2030年之前的时期指定为实现SDGs的“行动十年”。

为监测SDGs的17个核心目标完成状况,每项目标下分别设定了具体目标与指标,共计有169个具体目标,232个指标。

SDGs的特征可以概括为四点:①是国际社会共同的目标;②拥有以“不让任何一个人掉队”的“人的安全保障”为基础的理念;③重视创新所带来变革;④政府、企业、社区、个人等各个不同层次的普遍参与。

联合国每年发布SDGs发展报告,并通过部长级高层政治论坛(HLPF)确认各国的发展情况。还在4年一度的联合国大会上举行首脑峰会确认进展情况。上述峰会是它的第一次会议。此外,作为推动“行动十年”的年度平台,从2020年起每年举办一次“SDGs行动论坛”。

2. 日本的进展


为推动实现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日本政府在2016年设立了由全体内阁成员组成的SDGs推进本部,制定了《SDGs实施方针》,并在每年都制定和公开《SDGs行动计划》。日本还在2017年HLPF上主动发表了自主评估报告。

在2019年6月的G20大阪峰会和同年8月的横滨第七届非洲开发会议(TICAD7)上,SDGs都成为了主要的议题之一。日本的企业、教育机构、地方政府、市民团体和媒体都对SDGs表现出越来越大的热情。例如在日本已经出版许多关于SDGs的启蒙和专业书籍;经常可以看到商界人士佩戴17种颜色的SDGs徽章;越来越多的日本企业将SDGs纳入经营战略;2020年度SDGs被写入小学教学指导纲要,儿童对SDGs的认知有望大幅提高;在为筹备2025年大阪世博会建立的关西SDGs平台上,已经展开了丰富多彩的相关活动。

2019年12月修订的《SDGs实施方针》显示,日本在17个目标中,教育(目标4)与创新(目标9)的评价较高,但性别(目标5)等的评价偏低。因此,日本将① 产业与创新,②以SDGs为驱动的区域发展,③提高下一代和妇女的能力,作为三大支柱推行日本式“SDGs模式”,努力建设把握和评价相关政策的机制,强化实施体制建设。

在产业与创新领域,日本将SDGs与自身的“社会5.0政策”进行联动,通过构建数字空间与现实空间的融合系统,打造以人为中心的超级信息社会。

SDGs在日本的许多大学已经开始生根发芽。例如早稻田大学大学院亚太研究科正在为实现SDGs教育与保健领域的目标,开展全球性的活动。理工学术院综合研究所针对SDGs的7个重点领域,分别开设新的研究所。2019年秋学期开始,理工学术院还新设置了硕士的SDGs英语学科。

3. 中国的推进


中国在2016年7月的HLPF上发表了《落实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国别方案》的概要。该方案倡议将《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与十三五规划、地方政府开发规划、以及“一带一路”构想联动实施。同年9月,在中国主办的G20杭州峰会制定了《关于2030议程的G20行动计划》。2016年在外交部的主导下,中国成立了由43政府部门共同构成的SDGs推进协调机制。2017年和2019年,中国政府公布了《中国落实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进展报告》。2019年9月,在“SDGs峰会2019”上中国宣布,到2020年全部清零绝对贫困人口,并增加对发展中国家的南南合作。同年10月,联合国与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在北京举行了“可持续发展论坛”,讨论了SDGs今后的实施问题。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已经有很多中国企业开始将SDGs作为企业社会责任(CSR)的一部分来对待。

中国的大学在SDGs领域也不甘落后,例如清华大学公共管理学院设立了清华SDG研究院,与日内瓦大学共同开设了可持续发展公共政策(MPP-SDG)双硕士学位项目。

4. 国际合作


在国际合作方面,中日两国不但各有建树,也有携手共建。例如,日本国际协力机构(JICA)与民间企业合作,在全球展开与SDGs相关的活动。在资金筹措方面,重视环境、社会和企业伦理的ESG金融已经成为世界潮流。在这种背景下,日本开始发行以解决社会问题为目的的社会债券。

2015年,在“联合国可持续发展峰会”召开之际,中国宣布成立“南南合作援助基金”、“联合国和平发展基金”、“中国国际发展知识中心”、“北京大学南南合作与发展研究院”等一系列国际合作机构。这些机构今天都已经投入运营。2018年12月,笔者还有幸在北京大学南南合作与发展学院为来自非洲等发展中国家的学生做过一场讲座。

无论是在联合国,还是在G20,日中两国都将SDGs作为政府与社会双方共同努力解决的课题,在国内外开展着一系列的活动。根据清华大学的研究,在推进SDGs的过程中,中国偏重“政府主导型”,日本偏重“政府与社会一体型”。虽然有这样的差异,但是面对新冠疫情,如何让SDGs“不让任何一个人掉队”的理念深入人心,是两国共同的课题。

5. 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


在城市发展领域,作为地方振兴政策的一环,日本政府已选定60个地方城市作为“SDGs未来城市”来发展,并计划到2024年将这一数字增加到210个。

中国也已经选定了6个“国家可持续发展议程创新示范区”,并与联合国开发计划署(UNDP)、联合国工业发展组织(UNIDO)、亚洲开发银行(ADB)合作,共同推动SDGs植根城市的发展。

“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是一套由经济、社会、环境三个维度构成的三层指标体系,针对中国城市的发展状况进行综合、长期的评价,可以说与SDGs是同构同步。

期待“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进一步与SDGs互动,发展成为实现“不让任何一个人掉队”世界的全球性指标。


北野尚宏

1959年生。毕业于早稻田大学理工学部,曾留学清华大学,获康奈尔大学博士学位。历任日本海外经济协力基金北京驻在员、京都大学研究生院副教授、日本国际协力银行部长、日本国际协力机构(JICA)部长、JICA研究所所长,2018年任早稻田大学理工学术院教授。兼任JICA绪方贞子和平开发研究所客座研究员、全球商务学会(SGB)常务理事。2012年获蒙古国“友谊勋章”。

沙尘暴后论草地

文 丨 周牧之 云河都市研究院院长


  一、3月15日沙尘暴与草地劣化


  2021年3月14日-15日,中国北方遭遇近十年来最强烈的沙尘暴袭击。15日北京漫天黄沙遮天蔽日,PM10指数达到了2,153微克/立方米,严重的空气污染引发了舆论热议。

  这次沙尘暴的影响波及新疆、青海、内蒙古、甘肃、宁夏、陕西、山西、河北、北京、天津、辽宁、吉林、黑龙江13省・直辖市・自治区,波及人口多达1.2亿。

  为什么会发生如此大规模的沙尘暴?气象当局认为是由于蒙古国以及我国西北地区气温偏高,降水减少,且出现6-8级阵风天气,为沙尘天气的发生提供了热力和动力条件。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引发沙尘暴的重大环境因素就是草地的劣化,甚至沙漠化。

  这一次的沙尘天气被认为主要起源于蒙古国。许多专家指出因为农垦和过度放牧,导致了蒙古国草原草地的荒漠化加速。草地具有防风、固沙保土、净化空气、吸收二氧化碳、调节气候、涵养水源等生态功能,对调节和改善人类生存环境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但是不当开发却正在对草地造成严重破坏。对草地的重要性和危机的认识,今天已经在全球成为共识。


  二、草地的分布和增减


  那么我国草地面临的状况又是如何呢?根据云河都市研究院最新发布的“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2019”关于草地面积的卫星遥感解析数据,可以看到中国的草地资源呈现出极其不均衡的分布。

  从省・直辖市・自治区的层级来看,在草地面积的拥有量上,西藏、青海、内蒙古、新疆稳坐前4位,分别占全国的32%、18.4%、16.8%、15.9%。这四个省・自治区占据了全国83.1%的草地资源,前10位的省・自治区更是囊括了全国草地面积的97.9%。

  草地虽然是我国面积最大的国土资源之一,也是生态系统中物质循环和能量流动的重要枢纽,但其分布却高度集中在西南、西北和华北地区。

 

表:草地面积前10位省・自治区


  在全国297个地级及以上城市中,那曲、日喀则、昌都、呼伦贝尔、鄂尔多斯、赤峰、山南、酒泉、林芝、乌兰察布是草地面积排名前10位的城市。这10个城市的草地面积占到了全国的31.3%,但是10城市的常住人口却只占全国的1.1%,GDP更是只有全国的0.9%,即使是第一产业GDP也只占到全国的1.7%。这说明,对全国生态环境极其重要的草地资源高度地集中在前10位的城市,而这些城市无论是人口还是GDP在全国所占的份额都极小,即使是第一产业在全国的比重也微乎其微。

表:草地面积前30位城市

 

  把尺度放大到草地面积前30位的城市,也能看到同样的状况。前30位城市的草地面积占到了全国的41.5%,虽然包括有拉萨、兰州、乌鲁木齐、呼和浩特四座省会・自治区首府城市在内,这30个城市的常住人口和GDP仍然分别只占全国的4.4%和3.8%,第一产业GDP的全国比重也只有5.5%。即使地广人稀,但是这30个城市的人均GDP却只有全国平均的83.5%。

  这些数字告诉我们,从全国的视角来看,草地虽然具有极其重要的生态环境作用,但是其在人口承载和GDP贡献上的能力却不高。不仅如此,草地生态还极其脆弱。

  今天在很多地区,开垦农田、过度放牧、开矿、乱挖中草药等不当开发仍然正在侵蚀着宝贵并且脆弱的草地资源。

  仅从2017年到2018年,中国的草地面积就减少了8,185平方公里,虽然只占全国草地面积的0.26%,但这个面积本身已经超过一个贵阳市的市域面积,足以让人触目惊心。当然近年来中国在生态环境保护上的努力已经开始卓见成效,在297个城市中有70个城市的草地面积有所增加。但值得注意的是,还仍然有227个城市的草地面积在减少,各地区在草地保护上的力度和成效呈现一定的差距。

  本次沙尘暴警示我们,对草地的过度开发,带来的不仅是生态环境破坏,而且可能更是生态环境灾难。

 


  三、生态产品和主体功能区


  笔者赞成全国政协常委杨伟民提出的“生态产品”概念。不应该一味地追求草地的经济价值,而应该把草地当成生态产品,着力谋求它的生态价值。当然,要让草地作为生态产品实现价值,需要通过中央财政购买生态产品,地区之间生态价值交换,用水权、排污权、碳排放权出售,生态产品溢价,旅游产品收费等途径来实现,这些途径都需要有政策制度的保障。

  已经在中国开始实施的主体功能区制度正是构建这种政策制度的框架机制。主体功能区把国土空间分成优化开发地区、重点开发地区、限制开发地区和禁止开发地区的四类地区,对不同地区实施不同的开发政策,通过在后两者地区推行“退耕还林”、“退耕还草”,以及限制和禁止开发等政策,力图达到减少生产空间,增加生态空间的目的。

  中国的草地资源大部分集中在限制开发地区和禁止开发地区,随着主体功能区制度的完善和落实,草地资源状况可望得到长足的改善。当然无论是制度机制建设,还是具体实施落实,要真正将绿水青山变成金山银山,需要走的路还很长。

 


该文发表在2021年3月19日的中国网上,并被多家主流媒体转发。

什么是中国大城市的生命力之源?

南川秀树
日本原环境事务次官、日本环境卫生中心理事长

编者按:南川秀树先生不仅对中国的历史文化造诣深厚,而且长期关注和支持中国的发展。2013年在中日关系陷入冰冻的时节,以日本环境事务次官的身份破冰访华,力主推进中日在城市与环境领域的发展。2017年起任中国环境与发展国际合作委员会委员,2019年获中国政府友谊奖。今天特刊载南川先生所撰序言,以贺《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2018》日文版的出版。


1


  城市,特别是大城市既是国家的一部分,更是国家的代表。就像东京、横滨是日本的象征一样,北京、上海也是中国的代名词。大城市无论在历史上,抑或地理上,都是繁荣时代的象征。

  《清明上河图》是我最喜欢的名画之一。目前,由于担任中国环境与发展国际合作委员会的委员,有很多机会接触中国的人和事。其实一直以来我就是一个中国迷,不限于政治、经济,甚至在文化、学术等领域,我对中国的历史也充满浓厚的兴趣。《清明上河图》展示了宋朝都城开封的繁华以及人们的日常劳作与娱乐。中国在那个时候已经确立了真正的工商业,开启了包括南宋在内的300年“中国资本主义的萌芽”。象征这一时代的形形色色都嵌入在这幅画作之中。在这一期间,最让我神往的历史人物是致力于政治经济改革的王安石。王安石改革的目标是限制大商人、大地主的利益,保护农民与中小商人的利益,在搞活经济的同时,确保政府的税收。这在中国漫长的历史长河中也是一场以新的经济思想为基础的,极其罕见的改革。然而,这场改革因为遭受到既得利益集团的强烈反抗中途受挫,但这种挑战本身代表了宋朝这个时代的特征。

  宋朝的开封、杭州两个都城在当时都是全球性大城市,发挥了强大的经济中心作用。在日本,曾经开创了由武士统领政治经济时代的平清盛就高度地评价了宋朝以及其首都城市的功能。


2


  中国先于欧洲更早地拥有具备生产、流通、消费等功能的大城市。大城市与高度的经济实力其实是表里一体的,宋朝都城的繁华背后有着当时全球最强经济实力,高度技术水准(指南针、火药、活字印刷术等)的支撑。宋、元之后的明朝初期,郑和率领的庞大船队能够抵达非洲,凭借的就是优良的工程技术能力。可惜此后中国长期闭关锁国,而欧洲却通过导入和发展保险金融系统、股份资本等文科技术,实现了欧洲,进而美国支配世界的时代。


3


  中国从1980年代开始实施改革开放政策,逐渐摆脱了长期的经济停滞。在迅速成长为“世界工厂”的中国,农村人口作为重要的劳动力大量涌向城市。北京、上海等中心城市,天津、武汉、重庆、沈阳、广州、佛山、长春等工业城市,鞍山、抚顺、大庆等矿业城市都相继步入了大城市化进程。这些城市,虽然部分地区也曾经出现过贫民窟现象,但随着生活环境不断改善,都逐渐成为了新兴中产阶级生活的舞台,高效率的现代城市。中国的大城市中香港是一个例外,当时还处于英国监管之下的香港早在1960年代就凭借亚洲金融中心的地位,成为了亚洲首屈一指的国际大都市。


4


  现下,大城市强大的爆发力正在推动中国经济的持续发展。中国大城市的爆发力主要有以下几点。

(1)继续保持着世界工厂的地位。随着经济增长,中国的工资水平亦随之快速上升,生产“廉价低劣”产品的时代已经结束,中国制造正在迅速向利用高新技术生产高水平工业产品转型。例如在可再生能源领域,以太阳能电池板为首的中国产品席卷了全球市场,其产品质量与日本产品无异,但却拥有压倒性的价格优势。智能手机的生产也是类似情况。

(2)被称为BAT的百度、阿里巴巴、腾讯今天已经发展成为市值仅次于GAFA(谷歌、亚马逊、脸书、苹果)的,IT业界超级明星企业。更重要的是,在BAT的背后还可以看到,今日头条、美团、滴滴等大批新兴企业的蓬勃发展,还可以看到知识集约型城市的发展。

(3)中国的大学在AI、IoT等领域的研究也走到了世界的前沿。以清华大学为首,北京大学、天津大学、复旦大学、中国科技大学、武汉大学、湖南大学等名校都地处大城市,为各自的城市注入了活力。

(4)独角兽企业在大城市的孕育与发展也值得关注。在独角兽企业的数量上,中国已经能够与美国匹敌,这一骄人的成绩得益于杭州、北京、上海、深圳等大城市的魅力和活力。


5


  当然大城市也正在直面许多大课题。困扰中国的环境污染就是问题之一。备受国际关注的空气污染问题,虽然现阶段还没有得到彻底根治,但已经可以看到明显的改善,这应该归功于对相关法律法规的强化。同样,在水质管理方面,中国已经实施了可以与欧盟匹敌的严格标准。但是对土壤污染的应对还需要进一步充实。特别在废弃物领域,还缺乏针对城市废弃物与产业废弃物的综合性法律法规体系。由于在统计上的欠缺,目前甚至还很难对各个城市的废弃物处理情况进行评价。日本早在1900年就开始推行废弃物处理的法规化,当时主要的目的是为了抑制因废弃物散乱堆放和不正当的处理所引发的霍乱、鼠疫等传染病,提高城市卫生水准。中国城市还有待尽早实行废弃物处理的统一管理制度。


6


  从非典(SARS)、新冠病毒(COVID-19)的疫情可以看到,如何防范感染症疫情的扩散是城市面临的另一个重大课题。从野味市场的整顿,到医院医生数量的确保,再到相关法律法规的完善都亟不可待。


7


  我有一些频繁来日本访问的中国朋友,只要有时间,就会去京都和奈良。可能是这些古城和那里的古刹能让中国人回想起唐代长安的历史和形形色色的人物。我也强烈希望中国的大城市能够保全和复原一些曾经的历史面貌。


8


  什么地方是人最想居住并能够真正感受到快乐的地方呢?我认为那一定是人们真真实实地感觉到能够把自己的才能真正发挥出来的地方。人对幸福的认知各有不同,有的像种田山头火所吟“有山看山,雨来听雨,春夏过后又秋冬 也宜黄昏也宜晨”的俳句,淡然接纳任何事物;有的像爱因斯坦“从不犯错误的人,肯定也没尝试过任何新事物”的名言,积极能动。人的幸福,既不能过度在意外界的言论与评价,也不能完全与外界断绝。能够让人把握好这种微妙界限的环境,是一种什么样的环境?又在哪里?这是一个大难题。每一个人都想最大限度地发挥自己的能力和舒展自身的抱负,人们需要的是能够实现自己梦想的魅力城市,是既环境优美又充满人情的城市。

  期待周牧之教授主持开发的“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作为新的路标,能为我的思考指点迷津。



南川秀树 简历

  1949年生。历任日本环境省自然环境局长、地球环境局长、大臣官房长、地球环境审议官、环境事务次官。2014年起任日本环境卫生中心理事长,并兼任过早稻田大学客座高级研究员、东京经济大学客座教授等。2017年起任中国环境与发展国际合作委员会委员,2019年获得中国政府友谊奖。


《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2018》日文版

从“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2019”看中国城镇化发展进入新阶段

文丨明晓东 国家发改委发展战略和规划司原一级巡视员、中国驻日本使馆原公使衔参赞

编者按:2017年夏,“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简称“指标”)出炉,当时,明晓东先生还在中国驻日本大使馆工作。明晓东表示:“在东京经济大学周牧之教授酝酿编纂此书过程中,他就对此书的研究方向和指标选取十分关注。因为,我在国内工作单位的职能之一,就是负责研究提出中国新型城镇化战略和规划。”他认为,以具体指标定量分析评价城市发展,可为研究中国城市发展和城镇化战略提供崭新的工具和标杆。明晓东曾致信周牧之,希望这部“指标”能成为国际城市综合评价标准。后得知周牧之早有安排,已在组织编写新一版的“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2021年,距首版“指标”正式出版已过四年,第四版“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2019年版)正式问世。


  “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主要研究中国城市的发展变化,指标对象城市297个。这297个城市覆盖了中国所有的地级及以上城市,是中国新型城镇化发展的主要代表。全书通过环境、社会和经济三个维度,给出了27个小项191组指标,系统地对297个城市的经济发展、社会进步和环境改善进行描述、分析和评价。这191组指标共由878个数据支撑,其中蕴涵了大量信息,从中可以发现国家重大发展战略、新型城镇化和相关政策的实施进展,也可以发现城市发展过程中许多规律性的因素。以下是明晓东在仔细研讨“指标”后,将所获发现撰文成稿。

一、数据与事实

  综合分析“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数据,可以看出近年来我国城市发展和城镇化演进的一些变化情景。

图 :2019年中国城市GDP、DID人口、制造业辐射力前30位城市排行榜

  第一,GDP总量排名。

  从“GDP总量排名”和“DID(人口密集地区:Densely Inhabited District)人口排名”看,我国GDP排名前30位城市的组成基本稳定。排名前10位的城市为上海、北京、深圳、广州、重庆、天津、苏州、成都、武汉和杭州,从2016至2019年一直没有变化,只不过各年度位次略有不同。从地域分布看,这10个城市分别位于京津冀、长三角、粤港澳大湾区,以及长江中上游,2019年GDP总量占全国GDP总量23.2%,是中国面向世界的主要经济增长地区。11-30位城市主要是国家或区域中心城市,地域分布特征也很明显。如郑州、西安是国家中心城市,分别位于中原和关中地区;济南、青岛和烟台是山东半岛城市群主要城市;长沙位于长江中游城市群;大连位于辽宁沿海;福州、泉州位于福建沿海;长春位于哈长城市群。以DID人口衡量,这些城市形成了较为明显的发展梯次。

  第二,DID人口排名。

  从“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2019”的DID人口排名看,前30位城市与GDP总量排名前30位城市基本相同,只有5个城市不一样,表明人口和经济集聚方向高度一致。对比2017年和2019年DID人口排名,前30位城市的面孔没有变化,但是在名次上有所波动。上海、北京、广州、深圳稳居前4位,成都、南京、杭州、泉州、福州、郑州、昆明、济南、长沙的名次有所提升;天津、沈阳、西安、宁波、汕头、合肥、青岛、无锡、长春的名次有所下降。这些变化表明东部超大城市持续保持强劲集聚能力,人口由中西部地区向沿海地区流动态势明显,中西部和东北地区人口在外流的同时,也在向本地区中心城市集聚。

  第三,人口流动广域分析。

  从“人口流动广域分析”看,2019年,人口流入前10位城市是上海、深圳、北京、东莞、广州、天津、佛山、苏州、宁波、杭州,人口流出前10位城市是周口、重庆、毕节、阜阳、信阳、驻马店、南阳、商丘、遵义、茂名。对比2016年和2019年人口流入流出城市规模及排名变化,提示我国流动人口规模正在发生变化。结合流动人口统计数据,可以看出以下人口流动特征。一是流动人口规模下降。2016年至2019年,我国流动人口规模呈逐年下降态势,由2016年2.45亿下降至2019年2.36亿。二是城市间流动人口比重上升。综合分析人口流入流出城市和DID人口排名变化,表明城市流向城市的人口比重连续增加。2019年以县城和市区作为流出地的比重为45.1%,较上年增加了6个百分点,呈快速上升趋势。三是人口流动方向多元。我国人口流动大趋势一直是由中西部、东北地区流向东部沿海地区。但从人口流动数据看,近年来一些中西部、东北地区的中心城市DID人口显著增加,甚至一度出现人口开始向中西部回流的迹象。

二、分析与发现

  根据“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中的经济总量和人口流动数据,结合制造业辐射力、高等教育辐射力、科技辐射力,以及集装箱港口便利性排名等数据进行综合分析,从中可以得出以下发现。

  第一,城市空间形成新布局。

  “十一五”规划曾提出,把城市群作为推进城镇化的主体形态。经过10多年的发展,我国城市集聚效应显著释放,人口、资源、技术等要素快速向中心城市和城市群集中,行政区经济转向都市圈经济或城市群经济,城镇化发展呈现出空间极化、功能分化的特点。以北京、上海、广州、深圳等超大城市为中心,形成了京津冀、长三角、粤港澳大湾区三个世界级特大城市群,成为我国经济增长的最主要动力区域;以成都、重庆、武汉和郑州为中心,形成了成渝、长江中游和中原城市群三个大城市群,以青岛、济南、烟台、西安、大连、长春、福州等为中心,形成了山东半岛、辽东半岛、哈长地区、福建沿海、关中平原等城市群,成为我国经济增长新的动力区域;同时,一批都市圈和中心城市也已形成,成为我国经济新的增长极。城市群已经成为城镇化的主体形态,以主要动力区域、新兴动力区域和新的增长极构成的国家发展动力系统开始形成。

  第二,城市发展出现明显分化。

  “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引入了DID人口概念,较好地解决了因城市辖区包括农村地区而导致城市人口密度数据失真的问题,较为真实地识别了城市人口变化。比如重庆市是人口净流出城市,但近年来DID人口显著增加,如果仅以行政区而不是按照DID区衡量人口变化,就会对城市人口变化方向产生误判。借助DID人口数据可以发现许多城市发展问题。比如,从DID人口排名逐年对比看,一些城市DID人口显著增加,一些城市DID人口迅速下降,表明中国城市发展出现了分化现象。特别是中西部和东北地区的许多中小城市人口持续减少,全国形成了近百个人口收缩城市。这些收缩城市又分为两类,一类是人口持续减少,但人口结构变化不大,经济维持稳定增长;另一个是伴随人口减少,人口老龄化加剧,产业萎缩,经济低迷。

  第三,城镇化发展呈现新模式。

  长期以来,我国城镇化发展的主要动力是城乡间的人口转移,大量农业剩余劳动力离开土地进城务工,导致城市常住人口增加。我国城镇化率也因此由改革开放之初的17.9%一直增加到2019年的60.6%。综合“DID人口排名”和“人口流动广域分析”,城市DID人口的此消彼长,表明城市间人口流动已经渐成趋势。在东部地区城市多为人口净流入的情况下,2016年,在东部城市就业的农民工数量减少了48万人,到2019年进一步减少到108万人,说明城市间流动人口也加入到了城镇化大军。曾几何时,落户城市曾是农村青年的梦想,然而目前虽然大部分城市取消了户籍限制,却有许多农民工不愿落户城市。可以判断,今后中国城镇化的动力和模式都将发生新的变化。

三、目标和任务

  由以上分析看出,我国城镇化空间格局已经稳定形成,大部分城市对农业转移人口的户籍限制已经放开,城市综合承载能力增强,“十一五”规划提出的促进人口城镇化、优化城镇化空间格局、加强城市规划建设管理的城镇化任务已经基本完成,未来中国城镇化将进入新的发展阶段,面临新的目标和任务。初步分析,工作重点应逐步向破除城乡二元体制、推进城乡融合发展、增强中小城市活力转变。

  首先,破除城乡二元体制。

  城乡二元体制是造成贫富差距扩大、地区发展不平衡的主要原因。我国城镇化率已经超过60%,城乡关系发生了重要变化,今后应将工作重点转到改变城乡二元体制上来。首先,应全面放开农业转移人口落户城市的限制,让城乡居民自由选择落户地,实现居民户口自由迁移。无论来自农村或城市,进城人口都是市民的重要组成部分,只应有新市民,不应有农民工,使进城新市民及其家庭不仅有横向流动的自由,而且有纵向上升并进入中等收入群体的机会。其次,改革农村土地管理制度,实现集体经营性建设用地与国有建设用地同地同权、同等入市,让广大农民更多地从土地上获得财产性收益。第三,完善公共服务配置,推动公共服务按照服务人口规模进行配置,使不同群体、不同阶层的居民都能享受同质化的公共服务。

  第二,推进城乡融合发展。

  日本在城镇化快速推进过程中,出现了城市“过密化”和乡村“过疏化”并存的问题,目前一半以上的人口集中在三大都市圈,农村地区则出现老龄化和空心化,粮食对外依存度很高。我国也经历了高速城镇化过程,应借鉴汲取日本的经验教训,推进城乡融合发展,确保城市发展、农村繁荣。推进城乡融合发展,关键要实现城乡互动。城市要鼓励资金、技术、人员下乡,在农业发展中获取收益,促进城乡人员互动交流。农村要发展规模经营,向城市提供原料和农产品,促进城乡产业融合发展。同时,促进农村居民集中居住,使城市公共服务向农村地区延伸,实现城乡公共服务均等化。

  第三,增强中小城市活力。

  目前,我国部分中小城市人口流失,产业萎缩,经济增长乏力。在城镇体系中,维持一定数量的健康中小城市必不可少。包括县城在内的中小城市,靠近农村,与周边大城市联系紧密,是促进城乡融合发展的重要桥梁。发展中小城市既有利于承接周边大城市部分功能,为大城市提供发展空间;也可引导附近农民就地城镇化,保证农村及农耕文化发展的可持续性。因此,应把发展中小城市作为今后城镇化的重要任务之一,加大中小城市建设力度,不断完善城市生活环境,加快建设公用设施,提高公共服务质量,增强产业配套能力。

  第四,推进城市更新改造。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城镇化快速推进,城市建成区面积迅速扩大。在快速“造城”、“扩城”中,建设了大量低标准低质量建筑,也有不少高标准建筑进入老旧阶段,城市面临更新改造的迫切需要。日本有专门的城市更新改造机构(UR机构),负责城市老旧住宅和建筑的改造。随着我国建立国土空间规划体系,严格划定城镇开发边界,城市将从规模扩张转向内部更新。城市更新不仅可以美化旧城,增强旧城吸引力,还可以改善居民的居住条件。同时,也有利于推进智慧城市、人文城市和健康城市等新型城市建设,更好地满足城市居民对美好生活的需要。


该文发表在2021年2月28日的中国网上,并被多家主流媒体转发。

“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2019” 全国297城市排行榜

  新春伊始,云河都市研究院发布了全国297个地级及以上城市 “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2019”综合评价的排行榜,以及环境、社会、经济三个大项的前100位排名。赵启正、杨伟民、周其仁、邱晓华、杜平、明晓东等著名专家学者特撰文寄语对“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的肯定与鞭策,以及对中国城市发展的展望和期待。


赵启正
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院长、国务院新闻办原主任

  我认为,“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提供了理解和治理城市的新的理念、话语和框架。我感到这是一本对中国市长和他们的助手很有用的一本参考书。1990年代我本人在上海担任副市长期间,还兼任了浦东新区的主任和书记,负责浦东新区的开发和建设,可惜当时我们没有这样的好参考书。

  人的成长需要有许多指标来描述。今天检查身体,至少有几十个重要的指标。三十年前,我们自己,甚至保健医生可能都对现在普通人都了然于心的健康指标不甚了了。如此,何以“科学治理”我们的身体。三十年前,中国人的平均预期寿命不到70岁,而现在,则接近80岁。健康指标,功莫大焉。

  同样,几十年前,我们对城市这个“大身体”应该用什么指标来描述也并没有特别着重。我们只是很简单的从政治、经济、文化等宏观方面做一些考虑,就去制定了城市发展的规划。这在现在看显然就觉得有些粗糙、有点武断了。今天,如果要对城市进行比较精细的规划与管理,就必须对城市有清晰的概念与研究,就必须导入综合的指标体系进行分析。

  因此,中国城市建设需要“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所提供的理念、合理性和综合性的框架,并在精密的数据分析和深入的研究后,指出应该做什么“治理”。这是时代的呼唤。


杨伟民
全国政协常委、中共中央财经领导小组办公室原副主任

  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发展战略和规划司和云河都市研究院研制的“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是迄今为止我所见到的最具时代性、科学性、国际性、有用性的中国城市发展状况的综合评价。也是对中国城市健康状况的一份综合“体检报告”,每个城市都能从中看到自己的城市哪些指标是健康的、哪些指标是亚健康的、哪些指标是不健康的。每个城市都可以据此或保持健康状态、或加强锻炼预防城市病、或加快治理城市病。既然是“体检报告”,就有必要年年“体检”,不断增加新指标,反映新情况,查找新问题。

  城镇化是中国经济社会发展的持久动力,中国城镇化的路程还很长远。同时,中国经济已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城镇化发展和高质量发展两大历史潮流在汇合了。城市是经济发展的主体,也是高质量发展的空间载体,城市高质量发展了,整个中国的高质量发展才能实现。

  “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从环境、社会、经济三个视角评价城市发展,体现了空间均衡的理念,因而我说是真正的综合评价、真正的发展评价。这样来评价城市发展,才是科学的,有利于引导城市发展得更全面、更协调、更可持续。

  中国的城市发展,要坚持生态文明的理念,推进城市绿色发展、循环发展、低碳发展,尽可能减少对自然的干扰和损害,节约集约利用土地、水、能源等资源;要高度重视生态安全,扩大森林、湖泊、湿地等绿色生态空间比重,增强水源涵养能力和环境容量;要改善环境质量,减少主要污染物排放总量,控制开发强度,增强抵御和减缓自然灾害的能力。

  “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提出了许多可操作的绿色指标,每一个城市都应该对照检查一下在哪些指标方面有差距,找到城市发展的努力方面。因此,“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不仅是评价,也指出了前进的方向。


周其仁
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教授

  城市之间的较劲和比赛,是城市文明提升的一个根本动力。城市之间比什么、赛什么,关乎城市发展的方向和品质,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情。经验显示,那些选对目标,找对“指挥棒”的城市,发展就顺当,城市竞争力就强而持久。

  这样看,周牧之教授和他的团队贡献的这套“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为中国城市高品质发展奠定了可靠的数据基础。各地的市民、游客、创业者、企业、投资人和其他相关方,可以从这批“城市画像”里找到生活、生产、经营和投资决策的参考。各地城市的规划者、决策者和建设者,更能够凭借这套数据,正确选择城市发展目标,有效制定城市竞争策略,为我国城市更健康发展奠定基础。


表  “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2019”综合排名前100位城市


邱晓华
云河都市研究院副理事长、国家统计局原局长

  “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是一项很有意义的工作。我想,这个指标有四个方面的意义:

  第一,它是一个罗盘。指标体系描绘了一个方向,确立了一个目标,给出了一个方向,有导向和引领作用。

  第二,它是一部年鉴。“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记载了一段时间中国城市发展的轨迹,描述了中国城市发展的主要环节和领域,给运营和研究城市的官员、学者和社会各方面人士提供了把握城市发展变化的各种信息。

  第三,它也是一张诊断书。“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对城市是一次体检,有助于我们了解城市在一段时间的健康状况,帮助管理者和研究者理解城市。

  第四,它还是一份成绩单。“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从数据的视角概括了城市的发展成就,而且,297个城市的发展和差距一目了然,跃然纸上。

  “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2019”大排名已经揭晓!这既是对中国主要城市的一次年度总结,更是对中国城市发展的一次年度体检。

  透过总结,我们看到的是中国城市发展的进步;对照体检,我们看到的是中国城市发展的不足。成绩说明的是中国在实现全面小康目标上的新进展,不足表明的是中国在现代化进程中需要更加关注的领域。面向未来,把好的做得更好,把不足解决得更快,相信中国会在实现第二个百年目标的新征程上行稳致远!更有理由期待中国与世界的关系会变得更加和谐!


杜平
云河都市研究院副理事长、国家信息中心原常务副主任

  “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是一个已经在国内外具有重要影响(已出版英文日文全版)的指标体系,并且对于国内主管部门决策者们,地方政府,学术界,企业界,以及社会各界关注人士都带来重要参考和启迪价值。

  我想要指出“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有着独特的亮点。

  一是比较好地解决了数据欠缺和数据失真的问题。“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开创性地设计了一套集成三大类数据源的数据采集归集及其加工利用系统。即:30%左右选取于统计数据,30%左右获取于卫星遥感数据,40%左右采集于互联网大数据。该指标体系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稳定保障数据获取的及时性、精准度和数据量,以及其结构的合理性。

  二是基于数据可获得、可比较和可回归,“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研发出一套既相对独立又紧密关联的,表现为“3×3×3”架构的指标体系。可以认为,地球就是一个由天、地、人、众生万物共同构成的一个巨系统,中国古代哲理大师用“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抽象地概况了这个巨大系统的变化规律。显然,“3×3×3”架构暗合了这一规律。我以为,“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在指标体系的设计理念、指标间逻辑关系、体系架构等方面,力图揭示城市内部各子系统上下左右的关联性及其城市与外部各系统间的关联性。即将经济、社会和环境抽象出来,作为表征城市变化的顶层指标,往下再具体分解为9个中项指标,再往下继续分解为27个小项指标,同时用878组数据来定义这些指标。基于上述,既有利于综合反映城市大系统的变化趋势,又有利于评价评估城市各子系统的变化值及其结构,相信对判断和指导城市的高质量、可持续发展具有重要参考价值。

  三是“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设计了一些创造性的新指标,更进一步揭示了现代城市发展趋势。例如从“DlD人口”看城市发展的总量和品质;从“制造业幅射力”和“IT产业幅射力”与开放交流等元素的相关关系分析看产业发展对城市功能的不同需要。

  四是国际比较,例如“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通过对比北京与东京两大都市圈在进入21世纪以后各类主要指标表现的变化,客观和有效地勾画出我国大都市圈发展的问题和方向。

  综上所述,“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具有很好的前瞻性和战略性,是一套可以为中国城市高质量发展提供参照系的指标体系。


明晓东
国家发改委发展战略和规划司原一级巡视员、中国驻日本使馆原公使衔参赞

  由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发展战略和规划司与云河都市研究院共同编制的“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2019”正式发布了。这是自2016年该指标首次发布以来,连续第四年公开发布年度指标。从历年指标看,“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以下简称“指标”)准确记录了近年来我国城市发展步伐,鲜明体现了我国城市发展质量提高、空间形态优化和城乡结构改善等特点。

  从发展质量看,“指标”从环境、社会和经济三个维度,精选了878组数据,综合表征城市可持续发展能力和程度。特别是适应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选取了创新创业系列指标,体现了城市新的发展活力。自“指标”首次发布5 年来,我国城市发展质量明显提高,城镇化率稳步提升,约1亿农业转移人口在城镇落户,城镇新增就业年均超过1300万人;城市轨道交通迅速发展,运营里程超过5500公里;城市环境治理能力不断增强,污水处理率达95.6%,生活垃圾无害化处理率显著提升;城市面貌焕然一新,绿色、智慧、人文等新型城市建设取得明显成效。

  从空间形态看,“指标”囊括了297个地级及以上城市作为对象城市,覆盖了全国所有地域,既有广泛性又有代表性,体现了我国城市空间分布和经济布局特点。这些城市有许多是国家中心城市或区域中心城市,展现了我国以城市群为主体的城镇化空间格局。特别是设定了核心辐射系列指标,体现了城市在相关领域的影响力。5年来,我国城市群集聚人口和经济作用持续显现,19个城市群承载了75%以上的城镇人口、贡献了80%以上的国内生产总值。都市圈加快形成,中心城市辐射带动能力增强,基础设施、公共服务、产业发展的同城化水平持续提高。城市数量由657个增加至684个。

  从城乡结构看,“指标”虽然以城市为主要对象对城市发展进行综合评价,但考虑到我国行政区划中存在城市管理农村的特殊现状,在环境、社会和经济类指标中都有涉农分项指标。特别是结合“城乡发展不平衡不协调是我国经济社会发展存在的突出矛盾”的现实,在经济大项指标中专门给出城乡一体系列指标,体现城市发展和乡村振兴的互动。5年来,我国城乡融合发展迈出新步伐,城乡融合发展体制机制和政策体系日趋完善,城乡基本公共服务制度加快接轨,农村水、电、路、网等基础设施水平全面提升,城乡居民收入比由2014年的2.75稳步下降到2019年的2.64。

  “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2019”展现了我国城市发展的一些新变化。与上年比较,从综合排名看,城市分化继续加剧。东北地区的长春和哈尔滨跌落前30名之外,主要原因在于社会大项指标明显滑落。中部地区的南昌和西部地区的贵阳跻身前30位。

  从环境指标看,排名变化较大。上海、广州排名明显上升,位居深圳之后,居第2、3位,说明只要加强治理,超大城市环境同样能够得到明显改善。而温州、龙岩、黑河、天津、南平、莆田、泉州、呼伦贝尔、临沧等城市则跌落前30位以外。

  从社会指标看,其城市排名与经济排名高度相关,说明经济增长是社会发展的有力支撑。海口、石家庄、南昌、拉萨、乌鲁木齐、兰州、呼和浩特、银川、西宁等省会及自治区首府城市都在前30位之外。

  从经济指标看,虽然位次略有变化,但名列前茅的城市多是老面孔,呈现出明显的强者恒强局面,只有常州、烟台跌落前30位之外。

  以上指标的变化,表明我国经济分布基本稳定,但经济重心仍然偏向南方;生态环境总体改善,但个别传统环境优良城市略有退步;社会发展稳步推进,但对经济依赖仍然较强。

  综上所述,“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体系完整,指标选取科学,覆盖了城市发展的主要方面,代表了未来城市发展方向,是城市综合评价中不可多得的工具书和参照系。


表 “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2019”综合排名101-200位城市

表 “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2019”综合排名201-297位城市

表 “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2019” 环境大项排名前1-100位城市

表 “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2019” 社会大项排名前1-100位城市

表 “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2019”经济大项排名前1-100位城市


该文发表在2021年2月20日的中国网上,并被多家媒体转载

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2019大排名

权威发布
根据由中国国家发展改革委员会发展战略和规划司与云河都市研究院共同开发的城市评价指标体系,云河都市研究院近日发布了“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 2019”。本次发布是继2016年度以来,“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的第4次年度发布。

图为“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 ”年度系列出版物封面

“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覆盖全国297个地级及以上城市,每一座城市都能在该指标中找到自己的长短和特色。指标从环境、社会、经济三个维度(大项)综合评价中国城市的发展。每一个大项下设置3个中项,每个中项下设置3个小项,形成3×3×3结构。每个小项又由多个指标支撑。这些指标共由785组数据构成。其中,不仅包括统计数据,还有卫星遥感数据和互联网大数据。“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是能够运用不同领域的数据资源,可以用“五感”来高度感知和判断城市的,先进的多模态指标体系(Multimodal Index) 。


01|综合排名

北京连续4年蝉联综合排名首位,上海排名第2位,深圳排名第3位。

“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2019”综合排名前十名的城市分别是北京、上海、深圳、广州、重庆、杭州、成都、天津、南京和武汉。这10个城市分布在5个城市群,其中长三角城市群3个城市、珠三角城市群2个城市、京津冀城市群2个城市、成渝城市群2个城市、长江中游城市群1个城市。

在综合排名榜单中,北京、上海、深圳和广州4个城市的地位稳固,综合实力超强,连续四年稳居前四。4个城市优势各异,北京市社会大项优势无人匹敌,上海市经济大项稳居全国之首,深圳市环境大项傲立群雄,广州市三个大项平衡稳定。

重庆市本年度成绩斐然,反超天津市与杭州市,从2018年的第7位上升至第5位,提高了两个位次。而在2018年度综合排名第5位的天津,跌到了第8位,其主要原因是其环境大项排名从2018年第21位狂跌至本年度的第40位。杭州、成都、南京和武汉一直保持比较稳定的发展。

02|环境大项排名

深圳连续4年夺冠环境大项首位,上海和广州跃进至排名第2位和第3位。

将二氧化碳排放量纳入到全国城市综合发展的评价是“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2019”一大看点。通过多年的努力,云河都市研究院攻克了通过卫星数据解析和GIS(地理信息系统)分析,准确计算各城市二氧化碳排放量的难关,大幅度地提高了城市评价的精准度与分析的深度。当然,将二氧化碳纳排放量这样一个重磅指标纳入评价体系,对综合排名,特别是对环境排名必然性地产生了一定影响,引发了一定波动。

“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2019”环境排名前十名的城市分别是深圳、上海、广州、林芝、昌都、厦门、三亚、北京、日喀则和海口。

深圳连续4年蝉联环境大项冠军。上海和广州分别从2018年的第8位和第7位跃进到本年度的第2位和第3位。北京市下滑3个位次,由2018年度的第5位跌落至第8位。

在环境大项排名中,特别引人注目的是挤入前十位的西藏自治区的林芝、昌都和日喀则三个城市。由于西藏各城市的数据逐渐完善,作为“最后一片净土”的西藏在环境大项上的先天优势凸显。

厦门、三亚和海口一直是排名前列的三个沿海城市。虽然本年度在环境大项前十位中,新晋了3座西藏城市,厦门却仍然能够连续三年守住第6位。三亚和海口分别位列第7位和第10位。

03|社会大项排名

北京、上海连续4年分别蝉联社会大项排名首位和第2位,广州连续3年守住第3位。

“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2019”社会排名前十名的城市分别是北京、上海、广州、深圳、杭州、重庆、成都、南京、武汉和天津。

北京、上海连续4年分别蝉联社会大项排名首位和第2位,广州市连续3年稳守社会大项排名第3位。

社会大项一直是深圳短板,但本年度有明显提升,从2018年度的第8位上升到本年度的第4位,提升了4个位次。南京市也从2018年的第10位上升两个位次,排名本年度社会大项第8位。

重庆、成都和武汉的社会大项排名都保持着2018年度的成绩,分别排名第6位、第7位和第9位。

杭州和天津的成绩略有下滑,其中杭州市下滑一个位次,排名第5位,天津市跌落5个位次,从2018年度的第5位下滑到本年度的第10位。

04|经济大项排名

上海连续4年蝉联经济大项冠军宝座,北京和深圳连续4年分别稳坐第2位和第3位。

“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2019”经济排名前十名的城市分别是上海、北京、深圳、广州、天津、苏州、重庆、杭州、成都和南京。

在三个大项中,靠硬实力说话的经济大项其波动最小,第1位至第6位的上海、北京、深圳、广州、天津和苏州6个城市连续4年把持着各自的位置,杭州市连续两年排名第8位。

重庆和南京分别排名第7位和第10位,比2018年度分别上升了两个位次和1个位次。成都下滑两个位次,跌落至第9位。武汉有些起起伏伏,再次跌出前十,排名第11位。


该文发表在2020年12月1日的中国网上,被数十家主流媒体转载

全球抗击新冠政策大比拼:零新冠感染病例政策 Vs. 与新冠病毒共存政策

编者按为什么坐拥强大医疗资源的大都市会被新冠疫情瞬间击溃?为什么中国能够迅速地压制新冠疫情?为什么在秋冬之际,美欧日各国的新冠疫情大流行又卷土重来?云河都市研究院院长周牧之教授撰文对比各国采取的抗疫政策,进行深度剖析。


2020年1月23号为了严防新型传染病的扩散,武汉和周边的鄂州、黄冈等城市相继宣布暂停全市公交、地铁、轮渡、长途客运的运营,暂时关闭机场、火车站、高速公路等离汉通道,这一消息震惊了世界。

1月24号湖北全省启动突发公共卫生事件1级响应,此后全国各省、自治区、直辖市相继启动1级响应,到1月29号,1级响应覆盖全国。2月8号国务院联防联控新闻发布会将该新型传染病命名为“新型冠状病毒肺炎(NCP: Novel coronavirus pneumonia)”,简称“新冠肺炎”。2月11日世界卫生组织(WHO: 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正式将新冠病毒命名为“COVID-19”。

武汉作为最早直面新冠病毒的大城市,出现了大量的感染者,医疗系统陷入了崩溃。

新冠病毒此后更是扩散到世界各地,在许多大城市造成了医疗系统崩溃的危机。3月11日,世界卫生组织将新冠肺炎宣布为全球性流行病(Pandemic)。

针对全球城市所面临的医疗系统崩溃紧迫状况,笔者在4月20日发表了《新冠疫情冲击全球化:强大的大都市医疗能力为何如此脆弱?》的论文(以下简称《4月周论文》) ,剖析了为什么拥有强大医疗资源的大城市会在新冠疫情的冲击下陷入医疗系统崩溃,论证了武汉采取措施的有效性。该论文在中国网发表后被人民网、新华网、光明网等上百家媒体和平台转载。4月21日,《4月周论文》的英文版《COVID-19: Why is medical system in metropolises so vulnerable?”》在中国网英文频道发表 ,被国新网、中国日报网等众多海内外英文媒体转载。

5月12日,《4月周论文》的日文版《新型コロナパンデミック:なぜ大都市医療能力はこれほど脆弱に?》也在中国网日文频道发表 。

《4月周论文》及时地分析了武汉抗疫的经验教训,梳理了新冠病毒大流行下城市医疗系统面临的课题和需要采取的措施,给当时在与未知病毒斗争中困惑的国内外城市起到了一定的启示作用。

半年之后,本论文在《4月周论文》的基础上,更新数据,增加图表和注释,进一步深入验证全球抗疫的不同对策和效果。

1.中国城市医疗辐射力2019

根据《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云河都市研究院发布覆盖全国297个地级及以上城市的“中国城市医疗辐射力2019”。北京、上海、广州、成都、杭州、武汉、济南、郑州、南京、太原名列该辐射力排名前10位城市,天津、沈阳、长沙、西安、昆明、青岛、南宁、长春、重庆、石家庄排名第11-20位,乌鲁木齐、深圳、大连、福州、兰州、南昌、贵阳、苏州、宁波、温州排名第21-30位。其中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在新冠疫情下首当其冲的武汉排名高居第6位。

《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是由云河都市研究院和中国国家发展改革委员会发展战略和规划司共同开发的城市评价指标体系。从2016年开始,每年向国内外发布中国城市的排名。

该指标的特点是从环境、社会、经济三个维度(大项)综合评价中国城市的发展。每一个大项下设置3个中项,每个中项下设置3个小项,形成3×3×3结构。每个小项又由多个指标支撑。“中国城市医疗辐射力”就是这些指标的其中之一。

这些指标共由785组数据构成。其中,不仅包括统计数据,还有卫星遥感数据和互联网大数据。《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是能够运用不同领域的数据资源,可以用“五感”来高度感知和判断城市的,先进的多模态指标体系(Multimodal Index) 。

辐射力是评价城市广域影响力的指标,是衡量城市某产业的产品或服务向外部输出能力的指标。如果辐射力高,该产业就具有向外部输出产品或服务的能力。相反,如果辐射能力较弱,城市就需要从外部购买该产业的产品或服务。

医疗辐射力着重评价城市的医师与三甲医院等医疗资源。该辐射力排名前30位的城市集中了全国15%的执业(助理)医生、30%的卫生机构床位和45%的三甲医院。中国的医疗资源,特别是高端医疗机构向医疗辐射力排名上位城市集中的状况十分显著。这些名列前茅的城市凭借优质的医师资源和一流的医疗机构,不仅服务市民的卫生健康,还为周边乃至全国的患者提供高端医疗服务。

《4月周论文》首先提出的问题就是:为什么即使是像武汉这样一座拥有丰富医疗资源的医疗辐射力排名上位城市,面对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也会陷入无法对患者进行有效救治的“医疗系统崩溃”?未来城市应该如何应对流行病的爆发?

图1 中国城市医疗辐射力2019 排名前30位城市

出处:根据云河都市研究院“中国城市医疗辐射力2019”制作。

2.新冠疫情拷问全球城市医疗能力

武汉是全球首个直面新冠疫情考验的城市。武汉以27家三甲医院,近4万名医师,5.4万名护士和9.5万张卫生机构床位,名列“中国城市医疗辐射力2019”全国排名第6位,比前一年更提升了一个位次。然而,如此强大的武汉医疗能力却在新型冠状病毒的重创下,被瞬间击穿,这一现象着实值得深究和深思。

无独有偶,纽约、米兰等国际大都市的医疗能力同样被新型冠状病毒瞬间击溃。2020年4月7日发布“紧急事态宣言”,实施紧急事态措施的东京,当时也经历了医疗系统面临崩溃的危机。新型冠状病毒残酷地拷问着全球城市的医疗能力。

《4月周论文》认为新型冠状病毒导致城市陷入“医疗系统崩溃”主要由以下三大原因引起。

(1)医疗挤兑灾害

新冠疫情的一个特征是感染人数的爆发性增长。特别是疫情爆发初期,迅猛增长的感染人数和社会性恐慌导致大量感染者和疑似感染者涌向医院寻求检测和治疗。远远超出医院处理能力的挤兑造成医疗现场陷入混乱,导致无法将医疗资源有效地向重症患者救治集中,严重影响医疗救助的效率和质量,是拉升死亡率的重要原因。更加严重是,挤兑造成感染者、疑似感染者甚至家属长时间拥堵在医院的密闭空间,引发大量交叉感染(又称:院内感染),灾难性地进一步扩大疫情。

表1 中国、欧美日各国医疗资源的比较(2019)

出处:根据国家统计局《中国城市统计年鉴》、OECD数据库、凯泽家族财团数据库、日本厚生劳动省《厚生统计要览》数据制作。

从表1可以看到,美国、日本、中国的每千人医师人数分别为2.6人、2.5人、2人,医疗人力资源远低于德国的4.3人、意大利和西班牙的4人。

得益于中国的医疗资源高度集中在中心城市,武汉的每千人医师人数为4.9人,远高于全国平均水平。然而,即使拥有如此雄厚的医疗资源,也无法阻止新冠病毒疫情爆发期的挤兑导致的医疗系统崩溃。截至《4月周论文》日文版发表的前一天,即2020年5月11日,国内新冠病毒死亡人数的83.3%集中在武汉 ,其中大部分可以认为是由于医疗挤兑恐慌导致的牺牲者。

与武汉一样,在美国医疗人力资源向大城市的倾斜也很明显,纽约州每千人拥有4.6名医师。但新冠疫情的冲击下,拥有丰富医疗资源的纽约仍然没能阻止医疗系统的大崩溃。

从“每千人医师人数”来看,意大利多达4人,医疗人力资源在国际上处于较高水平。但是,在新冠疫情的爆发后也出现了严重的医疗机构挤兑灾害,引发医疗系统崩溃。米兰市所在的伦巴第大区的新冠感染人数3月2日突破千人,14日超过万人,到3月末超过4万人,呈现爆发性增长。严重的挤兑灾害导致很多重症患者得不到及时有效的治疗。截至5月11日,意大利的感染人数突破22万人,死亡人数达到3万1,000人,死亡率(死亡人数/患者人数)高达14%。

作为日本首善之区的东京都,每千人医师人数是3.3人,低于武汉、纽约的水准。所以疫情伊始,日本就把如何避免医疗机构挤兑灾害作为应对新冠疫情策略的重中之重。为此,政府制定了由保健所对核酸检测进行事前审核的制度,严格限制了检测人数 。同时还敦促人们在疫情爆发期间尽量少去医院。日本的这些措施取得了一定的效果,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因院内感染引起的病毒蔓延。另外还使医疗资源能够有效地集中在重症患者身上,拉低了死亡率。截至5月11日,东京的新冠病毒死亡率为5.3%,低于同期纽约州的7.9%。

表2 中国、欧美日各国新冠感染人数、死亡人数、死亡率的比较

注:本表中所表示中国的新冠病毒感染人数中不含无症状感染者数据。
出处:根据Worldometer数据库、凯泽家族财团数据库、东京《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症对策网站》、湖北省卫生健康委员会官网等制作。

表2是《4月周论文》日语版发表前一天的5月11日,与5个月之后的10月11日这两个时间点新冠疫情相关数值的比较。可以看到中国、日本、欧美主要国家、全球以及武汉、东京、纽约三个城市的新冠病毒感染人数、死亡人数、死亡率和每10万人口死亡人数。

从每10万人口新冠死亡人数来看,截至5月11日,与西班牙的56.9人、意大利的50.5人、法国的40.4人、美国的24.4人相比,日本仅为0.5人。从这个意义上说,日本在新冠疫情大流行第1波,成功地阻止了医疗机构挤兑,防止了医疗系统崩溃,将死亡人数控制在极低的水准。

从截至5月11日的新冠死亡率来看,法国高达19.1%,英国、意大利、西班牙也都达到了两位数。成功地压制了新冠疫情大流行第1波的中国为5.6%,日本是4%。这一时期,全球平均新冠病毒死亡率高达12.4%。新冠肺炎的高死亡率给整个人类社会带来了强烈的冲击。

但是,从5月11日到10月11日的这5个月的区间来看,各国和各城市的新冠病毒死亡率都急剧下降。这一期间,中国没有出现新冠病毒死亡病例,死亡率为零。日本将新冠病毒死亡率控制在1.4%。当初死亡率极高的法国和西班牙都将死亡率下降到1%。即使在累计新冠死亡人数超过20万人的美国,在这一期间死亡率也下降到了2.1%。

各国新冠死亡率的大幅度下降首先是得益于疫情爆发初期混乱导致的医疗现场挤兑逐渐得到了控制。同时,虽然还没有特效药,但各国大都确立了在某种程度上有效的治疗方法,这也是降低死亡率的重要原因。当然,随着核酸检测的普及,不断增大死亡率计算公式的分母数值,更进一步拉低了死亡率。

在上述的5个月区间,全球新冠死亡率的平均值下降到了2.2%。单从死亡率来看,新型冠状病毒好像已经没有那么可怕。但实际上,在不同年龄段,新冠死亡率的差异非常之大。存在较年轻的新冠病毒感染者死亡率低,而老年人死亡率却非常高的现象。例如,日本8月份的新冠死亡率是0.9%。按年龄段来看,0岁〜69岁的死亡率只有0.2%,而70岁以上死亡率却飙升至8.1%,这还是一个非常恐怖的数字。

特朗普总统在10月14日的演说(President Trump Addresses The Economic Club of New York)中表示,在新冠病毒死亡人数已经超过20万人的美国,50岁以下感染者的存活率是99.98%,而患有宿疾的老年人患病风险却非常高。因此,如何完善医疗防控体系,保护好老龄等高风险人群,是进一步降低新冠病毒死亡率的关键。

(2)医护人员大量减员

病毒的感染造成医护人员的大量减员是新冠疫情的另一大特征。

疫情爆发初期,各国都存在对新冠病毒传播特性缺乏认知,以及口罩、防护服、负压病房等防护资源严重短缺等问题,给医护人员增添了巨大的感染风险。这种情况使得检测采样、插管等本来就存在暴露风险的医疗行为变得更加危险。因此,各国都出现了由于感染导致的医护人员大量减员。这使得在疫情爆发下本来就紧缺的医护人员资源遭受打击,进一步加剧了挤兑灾害。

不光在救治过程中存在风险,2020年3月,日本庆应大学病院实习医生聚餐引发的医护人员大量隔离和感染,也给东京当时本来就高度紧缺的医疗人力资源造成重大打击 。

根据国际护士理事会(ICN)公布的信息显示,截至5月6日,30个上报国家的数据显示,至少9万名医护人员感染了新型冠状病毒。从各个国家的情况来看,截至5月5日,西班牙有4万3,956名医务人员感染了新冠病毒(占全部感染人数的18%)。截止到4月26日,意大利共有1万9,942名医护人员被新冠病毒感染,150名医师和35名护士死亡。

国际护士理事会9月16日公布的信息推测,全球可能已有近300万名医护人员被新冠病毒感染 。

东京都发表的数据显示,在1月至6月期间,有48家医疗机构发生了新冠病毒院内感染,医师、护士及患者共计有889人被感染,其中140人死亡。院内感染人数相当于东京同期新冠病毒感染人数的14%。院内感染造成死亡的人数达到了东京同期新冠病毒感染死亡人数的43%。院内感染不仅削弱了医务人员的战斗力,还造成患有宿疾的患者感染新冠病毒,大幅度拉高了死亡率。

即使到了10月份,医疗机构的院内感染在东京仍然频频发生。例如,足立区的大内医院在10月15日确认了39名患者和12名职员,共计51人感染新冠病毒。位于练马区的顺天堂大学医学部附属练马医院也有58人感染新冠病毒,其中有23名是患者。

新冠病毒超强的传播性严重威胁医护人员的安全,削弱医疗能力,是将城市推向医疗系统崩溃的巨大黑手。如何防止院内感染是这次抗疫进程中极其重要的环节。

(3)病床严重不足

新冠疫情爆发以来,从口罩、防护服、消毒液,到检测试剂、呼吸机、ECMO(人工肺)等,各国都出现了医疗资源紧缺的现象,其中特别值得注意的是病床的严重不足。由于新冠病毒传播性超强,为了防止感染扩大,新冠患者需要隔离治疗, 特别是重症患者需要在重症监护室(ICU :Intensive Care Unit)进行治疗。但是,在各国病床严重不足的现象都非常普遍。

从“每千人卫生机构床位数”来看,日本高达13.1张,属全球最高水准。拥有12.8万张病床的东京都,每千人床位数为9.3张。即使如此,东京在新冠疫情的第1波大流行期间也出现病床严重不足的状况。

与东京相比,意大利每千人医师人数虽然较高,但是每千人床位数却只有3.1张。美国的每千人床位数更仅为2.9张,纽约州甚至比全美平均水平还要少,只有2.6张。显然,病床不足是制约医疗机构收容能力, 致使新冠患者不能及时得到救助的一个重要瓶颈。

中国的每千人床位数为4.3张,虽然只有日本的四分之一,却高于意大利、美国的水准。特别是武汉拥有9.5万张病床,每千人床位数高达8.6张,已经相当接近东京的水准。但是武汉在新冠疫情初期也曾经受困于病床的严重不足。

其实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并非所有的病床都具备接收新冠患者的隔离要求,这使得病床不足的情况在新冠疫情爆发性的挤兑下显得尤为严峻。

3.什么是有效的对策

最先经历医疗系统崩溃的武汉,在历经77天的封城之后,终于平息了新冠病毒灾难。到2020年6月中旬,中国全国各地也都逐步恢复了正常的生产、生活秩序。

中国是如何迅速地收拾局面的?验证中国的经验,对于正在苦于被新冠疫情荼毒的全世界来说都具有极其宝贵的价值。

(1)封城政策

2020年1月23日,湖北省武汉市暂停了公共交通运营,关闭了机场、火车站等离汉通道,并要求市民不要前往市外,开始实施所谓的“封城”措施 。第二天24日,根据《湖北省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应急预案》 ,湖北全省启动了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1级响应。响应等级规定了对被认定的感染区域采取各种措施的程度,1级响应要求停业、停课,切断交通,极力避免人员移动和接触 。

作为各省市自治区《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应急预案》的上位法规,《国家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应急预案》是在抗击非典的经验之上制定,于2006年2月26日公布的国家对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的应对措施 。

随后其他省市自治区也相继启动了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1级响应。到1月29日,随着西藏自治区最后一个启动1级响应,1级响应覆盖了整个中国。

图2 武汉在封城期间每天的新增新冠确诊感染病例人数与死亡人数

注1:没有1月23日封城当日,以及2月11日的数据。2月12日新增新冠病毒肺炎确诊病例激增,推测应该是由于叠加上了前一天的数据。
出处:根据湖北省卫生健康委员会官网数据制作。

图2所表示的是从封城前的1月20日到4月8日解除封城的这一期间,武汉市每天新增新冠病毒肺炎确诊病例人数和死亡人数。经历和克服了由未知病毒疫情爆发引发的医疗系统崩溃等种种困难,在封城21天后的2月13日,武汉每天新增新冠确诊病例人数终于开始下降。到封城56天后的3月18日,第一次清零新增新冠病毒肺炎确诊病例。虽然在3月23日又出现过1例新增确诊病例,但是直到4月8日解除封城之前,连续16天新增新冠病毒肺炎确诊病例持续为零。

实施切断交通和停工、停产、停课等严格限制人员移动和接触的封城措施,无疑是一剂猛药。武汉通过77天艰辛的封城抗疫,终于击退了新冠病毒的袭击。

对全国实施严格的行动限制措施很快取得了成效,中国的新冠病毒肺炎新增确诊病例迅速得到了有效控制。甘肃省2月21日率先将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响应级别从1级下调至3级,有条件地恢复了日常的生产生活。之后,其他地区也相继将响应级别从1级下调至3级。6月13日,随着湖北省也将响应级别从1级下调至3级,全国的响应级别都下降到了3级。由于彻底地实施清零感染病例的封城政策,中国成功地抵制住了新冠疫情灾害的第1波。

此后,中国各地根据新冠病毒感染的情况,对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响应级别进行了灵活的调整。例如,北京市由于出现聚集性疫情案例,在6月16日将响应级别从3级上调至2级,提高了防控等级。随着疫情得到控制,到7月20日北京又再将响应级别从2级下调至3级。

(2)快速的人力支援

针对武汉医护人员的严重不足和大量减员,中国政府迅速从全国动员大批医务人员驰援武汉。在封城的第二天,2020年1月24日,上海援鄂医疗队就率先抵达了武汉,该团队由来自上海52家医院的呼吸科、传染病科、医院感染管理科、重症医学科的136名医师和护士组成。最终全国向包括武汉在内的湖北省派遣了346支救援医疗队,派遣的医务人员数量共计多达4万2,600人。

3月8日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召开新闻发布会介绍,从医疗机构接到指令到医疗队组建完成,一般不超过2个小时。从医疗队集结到抵达武汉,一般不超过24小时。这些紧急救援举措迅速缓解了武汉的医疗压力,有效地遏制住了武汉医疗系统崩溃。

可以肯定,一个国家能否对疫区实现迅速和有力的驰援,是决胜新冠疫情一个关键,但并不是所有的国家都具有这样的能力。从纽约、东京的情况来看,即便是在医疗资源相对殷实的发达国家也很难做到动员足够数量的医护人员及时前往驰援。

更让人担心的是那些医疗资源严重短缺的发展中国家,姑且不论非洲,即使从近邻的亚洲发展中国家的人口大国来看,印度和印度尼西亚的每千人医师人数仅为0.8人和0.3人,每千人卫生机构床位数也分别只有0.5张和1张。这些本来就医疗资源稀缺,又没有足够国家驰援能力的国家,新冠疫情爆发所造成的挤兑灾害有可能会异常惨烈。因此,如何组织全球性的驰援力量迫在眉睫。问题是大部分的发达国家本身现在正深受新冠疫情荼毒,一时无暇他顾。此时此刻,中国对外的医疗援助显得格外难能可贵。

(3)迅速营建专门医院

武汉在国家的支持下迅速营建了两座高隔离等级,配备专业救治设备的重症患者专科医院,火神山医院和雷神山医院。在封城12天后的2020年2月3日,拥有1,000张病床的火神山医院投入使用,拥有1,600张病床的雷神山医院也在2月8日投入使用。

武汉还将体育场馆等改建成16家收治轻症患者的方舱医院,迅速提供了1.3万张防菌防疫等级达到三甲医院水平的病床,实现了轻症患者的收治分流,使高端的医疗资源能够向重症患者集中,缓解了挤兑灾害。

通过快速建设火神山、雷神山和方舱医院,迅速解决病床不足问题,武汉这一经验值得世界参考和学习。

在新冠疫情大流行的第1波期间,由于病床不足,日本不得不让一部分新冠确诊患者居家隔离。其实这种做法极其危险,首先居家隔离使患者的家庭成员处于危险之中,可能导致家庭内部的聚集性感染。其次患者无法得到有效的专业治疗,无法及时掌握病情的进展情况,可能耽误病情恶化下的及时转诊救治。

所幸这种居家隔离后来基本上得到纠正,目前日本也采取了将酒店等改造成为收治轻症患者设施的措施,既收容了轻症患者,也缓解了医院压力。

东京更严峻的问题是ICU的紧缺,截至2018年,日本“每10万人ICU病床数”只有4.3张,与美国的35张,德国的30张,法国的11.6张,意大利的12.5张,西班牙的9.7张相比,差距甚巨。

日本新冠病毒感染人数最多的东京在新冠疫情大流行第1波到来之时,其ICU病床只有764张,折合成每10万人ICU病床数仅为5.5张。通过种种努力,东京克服ICU病床的严重不足,勉强地熬过了疫情第1波的袭击。但是随着秋冬之际新冠疫情大流行第2波的到来,ICU病床不足的问题将重新浮出水面,成为疫情高峰期能否避免医疗系统崩溃的一大关键。

为了缓解新冠疫情大流行期间的病床紧张,各国采取的措施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美国甚至派遣海军的医疗船驰援疫区 ,韩国更是将“紧急进口医院”当成一种新的选项。迫于新冠疫情下床位严重缺乏,韩国直接从中国的远大集团进口了整座“芯板火神山医院”。远大运用不锈钢芯板装配式建筑,快速为韩国营建了配备全新风系统和臭氧技术,具有最高等级防止交叉感染的“负压隔离病房”。该工程在当地只用了两天的装备时间就可以直接投入使用。

4.经济与抗疫能否兼而顾之

在世界各国的新冠疫情对策中,抗疫和经济两者之间的平衡是最大的政策焦点。中国通过实施强有力的封城措施,实现了新冠感染病例的清零。目前正在努力保持“零新冠感染病例”的状况。中国采取的抗疫政策可以称之为“零新冠感染病例政策(Zero COVID-19 Case Policy)”

相反,欧美日发达国家即使实施了封城或紧急事态宣言等限制人们外出的各种措施,但大多都在新冠感染病例没有清零的情况下就开始恢复了经济活动。这些国家实施的抗疫政策可以认为是一种“与新冠病毒共存政策(Coexisting with COVID-19 Policy)”。

本论文的后半部分将对比分析“零新冠感染病例政策”和“与新冠病毒共存政策”,验证有效的抗疫政策路径。

(1)优先疫情控制的中国

在经历了2002年—2003年SARS(严重急性呼吸综合征)的抗疫之后,中国政府在《中华人民共和国传染病防治法》的基础上,相继制定了《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应急条例》、《国家突发公共事件总体应急预案》、《国家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应急预案》等涉及公共卫生突发事件的条例和预案。2007年,出台《中华人民共和国突发事件应对法》,进一步将上述法律、条例、应急预案在法理上体系化。在武汉封城之前的2020年1月20日,中国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发布2020年第1号公告,将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纳入《中华人民共和国传染病防治法》规定的乙类传染病,并采取甲类传染病的预防、控制措施。由是,新冠病毒抗疫大战正式拉开了帷幕。

正是因为在经历SARS之后,中国制定和完善了上述的法律、条例、应急预案体系,才得以针对新型冠状病毒这一未知传染病的爆发,能够迅速实施“封城”以及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1级响应等强制性措施。而且得益于这些法律、条例和应急预案具有优先控制疫情的强烈倾向,所以在一旦启动之后,就不会出现为了兼顾经济活动,在抗疫措施上出现反复的情况。实际上,虽然各地区都有尽早复工复学的强烈诉求,但都必须要等到满足新确诊感染病例清零的条件之后了。

如图3所示,中国由于采取了不惜一切经济代价的抗疫举措,迅速地压制了新冠疫情,较快地恢复了正常的经济活动。从较长的时间跨度来看,“封城”和1级响应等措施虽然可以说是一剂猛药,但却收到了良好的效果,使得事态得以尽早平息。当然,要将这种传播性极强的新冠病毒的感染病例维持在零状态,的确并非易事。因此,在中国每当发现新确诊新冠病毒感染病例时,就会对局部地区实施严格的行动限制和彻底地核酸检测,以防止传染扩散。

图3 中国每天新增新冠确诊感染病例人数与死亡人数

注:本图中所表示中国的新冠病毒感染人数中不含无症状感染者以及境外输入确诊病例的数据。
出处:根据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官网数据制作。

(2)《报告9》和欧美各国的对应

武汉封城53天后的2020年3月16日,由英国的流行病学家尼尔•弗格森(Neil Ferguson)等发表了《报告9:非药物干预措施(NPI)对降低COVID-19死亡率和医疗需求的影响(Report 9: Impact of non-pharmaceutical interventions (NPIs) to reduce COVID-19 mortality and healthcare demand)》(以下简称《报告9》)。《报告9》预测,英国如果不采取任何措施,未来4个月内将有80%的人口感染新冠病毒,导致51万人死亡。即使采取隔离感染人员、居家隔离家属、限制老年人外出等措施,死亡人数也会达到25万人。

《报告9》提出,如果针对全民实施严格限制行动的封城措施,死亡人数可以控制在2万人以内 。弗格森在英国下议院科学技术委员会上否定了允许某种程度感染的流行,兼顾经济和抗疫的做法,明确指出除了长期封城之外别无选择。《报告9》发表一周后的3月23日,英国政府宣布全国“封城”,禁止民众非必要外出,关闭学校和大部分商铺。

《报告9》预测,美国死亡人数最多可能达到220万人。受该报告的影响,特朗普总统将原定3月30日到期的,联邦政府要求民众“保持社交距离”相关指南的有效期延长至4月30日 。

6月8日,英国《自然》杂志在线刊发了题为《评估防控政策对新冠病毒大流行的影响(The effect of large-scale anti-contagion policies on the COVID-19 pandemic)》的报告,对中国、韩国、意大利、伊朗、法国以及美国6个国家实施的病毒防控政策的效果进行了分析。该报告推算,从2020年1月到4月6日的3个多月,由于采取了(1)限制旅行、(2)暂停教育、商业、宗教等活动、(3)实施隔离和封城、(4)紧急事态宣言等政策,在以上6个国家阻止了上亿人的新冠病毒感染 。

然而,虽然封城政策的有效性非常明显,但是鉴于其对人们行为方式的严苛限制和对社会经济活动所产生的休克效果,也备受抵触。在很多国家,类似封城的抗疫政策,在取得一定的成效之后,却不得不中途“解封”。

(3)零新冠感染病例政策Vs.与新冠病毒共存政策

中国对武汉解除封城的条件非常严格。解封之前不仅清零了新增确诊新冠感染的病例,而且还让这种零新增确诊病例的状态持续了16天之后,才对武汉解除封城。本论文认为这是一种彻底的“零新冠感染病例政策”。

不仅是武汉,2020年2月18日,中国政府颁布了以县市区为单位,对全国各地区的新冠肺炎疫情风险划定标准,要求无确诊病例或连续14天无新增确诊病例才能评估为低风险地区 。

在成功地压制了新冠疫情第1波的大流行之后,中国仍然高度紧张地为维持各地的“零新冠感染病例”状态而不惜余力。一旦发现新增新冠病毒感染确诊病例,立即对发病地区采取严格的行动限制、实施大规模的核酸检测等措施,严防感染扩散。例如,2020年10月11日,山东省青岛市出现3例新冠病毒无症状感染病例,青岛对全市人口实施了核酸检测,对已经转移到市外的人员也进行了追踪检查。截至10月16日,实施了核酸检测的人数超过1,100万。

与中国不同,欧美各国虽然也采取了封城政策,但因为急于实现既控制新冠疫情扩散又兼顾经济的两立,大都草草收场。

2020年5月13日,德国IFO经济研究所与亥姆霍兹感染研究中心发表了一份共同研究报告 。该报告认为,经济和新冠病毒感染防控的最佳平衡是将Rt(有效再生数: 指出现症状的患者平均能够感染的人数)维持在0.75。也就是说,如果将Rt控制在0.75的话,就可以在把对经济的影响控制在最小限度的同时,还能较早地结束新冠病毒感染的流行。这是在学术上对“与新冠病毒共存政策”的提倡。但是该报告并没有提供针对传染性极强的新冠病毒,如何将Rt控制在0.75并维持下去的有效对策。因此,该报告所提倡的所谓“黄金平衡”只是一个空洞的理论。尽管如此,该报告却给欧美各国推行“与新冠病毒共存政策”提供了“学术背书”,为新冠疫情的卷土重来留下了祸根。

实际上,进入秋季后,欧洲的新确诊新冠人数正在激增。10月14日,欧洲日增新确诊新冠病毒感染人数高达10万5,000人,超过了亚洲的10万3,000人。德国10月15日公布,过去24小时内新确诊新冠病毒感染人数多达6,638人,这超过春季新冠病毒爆发期的峰值,刷新了最高记录。

在《报告9》原产地的英国,由于担心长期封城对经济造成的影响,对该报告的批判之声也不绝于耳。《报告9》预测如果不采取任何措施,新冠病毒感染在英国造成的死亡人数将达到51万。由于英国采取了封城等措施,截至10月11日,英国的新冠病毒死亡人数控制在4万3,000人。尽管封城的效果明显,但迫于重启经济活动的压力,英国的封城政策并未能持续到清零新增确诊新冠病例的状态。与“新冠病毒共存政策”在秋季造成英国新确诊新冠病毒人数剧增,10月15日,伦敦不得不将警戒级别从“中风险”提升到“高风险”。

截止到5月11日,新冠病毒感染在意大利造成了3万1,000人的死亡。但是,为了尽快重启经济活动,5月上旬,意大利解除了2个月的封城。从表2可以看到,在5月11日到10月11日的5个月,意大利新冠病毒的死亡率从14%大幅下降到4%。显然,意大利已经从医疗系统崩溃的灾难中摆脱出来。但是,由于意大利采取了与新冠病毒共存的政策,一到秋季新冠病毒大流行又卷土重来。10月14日,当日新确诊新冠病毒感染人数达到了7,300人,超过3月份新冠病毒爆发期的峰值。为此,意大利又开始采取禁止聚餐,限制餐厅必须在深夜0点之前关门等措施。

10月25日,西班牙再次宣布进入国家紧急状态并实施宵禁,以遏制第2波新冠疫情大流行。10月29日,西班牙议会更是批准将紧急状态延长半年。

第2波新冠疫情大流行也正在袭击法国。10月14日,法国总统马克龙宣布自17日零时起,在巴黎大区以及马赛等9个都市圈晚21时至早6时之间实行宵禁。第二天的15日,卡斯泰总理宣布自17日起,进入国家卫生紧急状态。当天,法国新增新冠确诊病例超过3万人,创下了当日确诊病例新高。10月30日,法国进入第二次全国“封城”。11月6日,法国单日新增新冠确诊病例突破6万例,再度创下新高,巴黎当天进一步收紧管制措施。

在美国,特朗普总统认为长期的全美范围封城不是解决方案,在5月下旬,就决定重启所有州的经济活动,虽然疫情一直还在蔓延。但是面对新增新冠确诊病例的大幅度增加,纽约又不得不在10月4日开始实施了局部封城。从11月4日开始,美国更是连续多天单日新增新冠确诊病例超过10万例,不断刷新最高纪录。11月7日,美国累计新冠感染人数超过1,000万人,累计新冠死亡人数达到24万2,339人。

在采取“与新冠病毒共存政策”的欧美日各国,现在又处于不得不重新启用封城等强力措施来防止疫情扩大的状态。

表3 各国和地区实际GDP增长率的预测与比较

出处:根据中国国家统计局、日本内阁府、美国商务部经济分析局、英国国民统计局、意大利国家统计局、西班牙国家统计局、德国联邦统计局、法国国立统计与经济研究所、韩国银行、台湾行政院主计总处、亚洲开发银行、IMF等数据制作。

秋冬时节卷土重来的新冠疫情大流行正在拷问“与新冠病毒共存政策”的欧美日各国。与这些国家相比,中国得益于采取了“零新冠感染病例政策”,各地区根据自己的情况逐一基本恢复了正常的经济活动和日常生活。

到因新冠疫情延期的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于5月28日结束后,全国都基本恢复了正常经济活动。在从10月1日至10月8日的“双节”期间,国内旅游人数达到6.4亿人次。2020年第一季度由于封城抗疫的影响,中国经济大幅度下滑,实际GDP增长率为-6.8%。然而从第二季度开始,经济迅速恢复,实际GDP实现了3.2%的增长。IMF预测,2020年全年,中国实际GDP将增长1.9%。

相反,在实施“与新冠病毒共存政策”的日本和欧美国家,到第二季度实际GDP仍然都还是负增长,且比第一季度的降幅更大,其中有好几个国家甚至出现了两位数的负增长。IMF预测,2020年全年,这些国家的实际GDP都将为负增长。

与中国一样经历过SARS疫情考验的韩国、中国台湾地区、新加坡、越南等国家和地区,采取的抗疫政策也大多类似“零新冠感染病例政策”。如表3所示,越南与中国台湾地区的经济表现较好。IMF预测,2020年全年,越南的实际GDP将实现1.6%的增长,中国台湾地区全年的实际GDP可以维持在零增长。韩国2020年全年的实际GDP增长率虽然可能为-1.9%,但下滑幅度还是比欧美日各国小很多。新加坡由于经济结构过于依赖国际贸易,非常容易受世界经济波动的影响,第二季度经济的下滑现象明显。

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到,与“零新冠感染病例政策”相比,本来是企图缓解和规避因封城造成的经济重创而采取的“与新冠病毒共存政策”,结果反而导致了长期的经济衰落。

截至11月8日,全球新冠病毒感染人数超过5,000万,秋冬之际的第2波疫情大流行更是来势汹汹,感染人数增加的速度正在不断加快,而且欧美各国已经沦陷为“新冠疫情重灾区”。因此,笔者强烈倡议,在新冠病毒特效药和有效疫苗问世之前,各国应该尽快采用“零新冠感染病例政策”,有效地压制疫情的扩大。

(4)在经济和疫情防控上摇摆的日本

2020年1月16日,日本首次确诊新冠病毒感染病例。1月29日,搭乘206名乘客的第一架日本政府接侨包机从武汉市飞回日本。2月13日,日本出现首例新冠肺炎死亡病例。2月28日,北海道发布了独自的“紧急事态宣言”。3月13日,日本议会通过了《新型流感等对策特别措施法》修正案,将新冠病毒感染症纳入该特别法的适用对象。该特别法规定,在发生的新型流感可能威胁到国民生命安全,对社会造成重大损失时,政府可以宣布一定地区在一定时期进入“紧急状态”。修正案为政府颁布“紧急事态宣言”奠定了法律依据。

4月7日,日本政府对东京、埼玉、神奈川、千叶、大阪、兵库、福冈发布了“紧急事态宣言”。4月16日,政府将“紧急事态宣言”对象扩大到全国。“紧急事态宣言”并不是以清零新冠确诊病例为目标的封城措施,而是以“将人与人的接触,最少削减至7〜8成”为目标的,较为宽松的行为限制要求。即使如此,如图4所示,颁布“紧急事态宣言”后,日本的每日新增新冠确诊病例数量迅速减少,“紧急事态宣言”取得了显著的防控效果。随着疫情得到改善,日本政府于5月25日解除了全国的“紧急事态宣言”。与中国不同的是,解除“紧急事态宣言”的当天还有20名新增新冠确诊病例,这是一种在没有清零新增新冠确诊病例情况下的“解封”。

中国在将新冠病毒流行地区降级为低风险区域之前,要求该地区必须两周内新增新冠确诊病例持续为零。而日本却在还没有清零新增新冠确诊病例的状态下解除了“紧急事态宣言”,留下了新冠疫情反扑的祸根。结果在解除“紧急事态宣言”一周后,由于新冠病毒感染人数急速增多,东京不得不拉响“东京警报”,呼吁市民对日趋严峻的新冠疫情提高防控意识。

7月22日,日本开始在东京以外的地区推行刺激经济的观光振兴政策“Go To Travel” 活动。这一天,日本新增新冠确诊病例多达792名,是“紧急事态宣言”时峰值的1.1倍。这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一种不管不顾的蛮勇。10天后,日增新冠确诊病例飙升到1,575人,达到“紧急事态宣言”时峰值的2.2倍。

10月1日,东京也被纳入到“Go To Travel”活动。10月15日,东京新增新冠确诊病例达到284人,再次呈现出新的上升趋势。

从表2可以看到,截至到10月11日, 就每10万人新冠肺炎死亡人数而言,与西班牙的70.7人、美国的66.3人、英国的63人、意大利的59.8人、法国的50.1人、德国的11.6人相比,日本只有1.3人,为发达国家中最低。可以说,日本是采取“与新冠病毒共存政策”各国中人员损失最少的国家。但是,流感病毒肆虐的冬季即将到来,流感与新冠病毒的同时流行,将给日本带来更大的考验。同时,长期的“与新冠病毒共存”使日本经济无法放开手脚,日渐疲惫。如表3所示,IMF预测,2020年全年日本实际GDP将陷入-5.3%的负增长。

图4 日本每天新增新冠确诊感染病例人数与死亡人数

出处:根据厚生劳动省官网《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症•阳性人员数据库》、NHK《特设网站新型冠状病毒•日本国内死亡人数》等制作。

5.从全球性的失败到全球抗疫

感染性疾病曾经是威胁人类生命安全最大的杀手。例如,1347年在西西里群岛爆发的黑死病,20年间导致欧洲2,500万人死亡。1918年爆发的西班牙流感,在全球造成2,500万〜4,000万人死亡。

近百余年来,随着抗菌药、疫苗的发展和普及,天花、小儿麻痹症、麻疹、风疹、流行性腮腺炎破、伤风、百日咳、白喉等曾经对人类健康和生命具有极大杀伤力的感染性疾病大部分都被灭绝或者得到了控制。1950年代以后在发达国家,肺炎、肠胃炎、肝炎、结核、流感等感染性疾病造成的死亡人数急剧减少,癌症、心脑血管疾病、高血压、糖尿病等慢性疾病成为主要的死因。

对感染性疾病的防疫和治疗所取得的胜利提高了人类的平均寿命,但主要死因的交替也让全球,特别是发达国家医疗体系的重心从感染性疾病转向了慢性疾病。结果导致各国目前在感染性疾病预防和治疗上的资源投入过小,同时更造成现有的医疗资源主要集中在应对慢性疾病的结构性问题。

从现有医疗资源上来看,无论是医疗人员的专业背景,还是设备配置,甚至整个医疗体制都无法及时有效地应对新冠疫情的爆发。因此,在与新冠病毒的遭遇战中,即便是武汉、纽约、东京这些坐拥巨大医疗资源的大都市也都措手不及,付出惨重代价。

比尔•盖茨早在2015年就警告世人,对病毒感染性疾病投入过少,会酿成全球性的失败。新冠病毒疫情之祸不幸印证了比尔•盖茨的预言。

6.暴发性的科技进步

国家紧急事态、封国、封城、外出自肃、保持社交距离等,各国目前采取的这些应对新冠疫情措施的着眼点都在于大幅度减少和切断人与人之间的交往,阻断病毒的传播。这些措施虽然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并不能真正根绝病毒的危害。因此,即使通过实施强有力的“零新冠感染病例政策”,成功地控制了疫情,这种成果也非常脆弱,防控的松懈和漏洞随时都可能让新冠疫情卷土重来。

要找回安心安全的世界,最终还需要依靠科技的进步。目前,各国都在紧锣密鼓地研发新冠病毒的特效药和疫苗。

新冠疫情正在激发相关科技的爆发性进步,只有掌握了从检测、特效药到疫苗的三大法宝,人类才真正敢言可以控制和战胜新冠疫情。

危机也是转机,近现代每一次全球性的战争和危机都给人类带来了重大的转机和爆发性的技术进步。例如,第二次世界大战激发了航空产业的发展、开启了核工业的大门;冷战不仅催生了航天宇宙技术的开发、还奠定了网络技术的基础。冠疫情不仅刺激了相关科技的爆炸性进步,同时也在强力推动整个人类社会的数字化变革(DX)。

疫情造成的特殊紧迫感在加速技术进步的同时,还可能拓展新的技术路径,使一些过去没有得到充分重视的技术路径脱颖而出。例如中医,由于在武汉的抗疫过程中表现卓越,正在得到全球的关注。新冠抗疫有可能成为中医真正走向世界的重要契机。

臭氧也是一个由于偏见一直被忽视的技术路径,笔者早在2月18号就撰文呼吁关注臭氧的灭菌杀毒性能,倡导用好臭氧抗击新冠疫情 。

日本有实验证明,在封闭的环境中病毒通过飞沫传播感染的可能性是非封闭环境的18.7倍。因此日本政府的一个重要疫情对策是呼吁国民尽量避免密闭空间、人员密集、近距离密切接触的“三密”环境。如果能够在臭氧传感器研发上取得突破性进展,实现像控制温度一样廉价、自如地控制臭氧浓度,就有望通过利用臭氧在有人情况下灭菌杀毒,解决室内空间的病毒感染问题,将人们从交往的恐惧中解放出来。

全球共战新冠疫情一定会引爆一场巨大的科技进步,推动大批产业的更新迭代。

7.全球化不会停顿

新冠疫情全球性爆发以来,各国都在切断国际间的人员往来,封锁疫情爆发的城市,全球化被瞬间熔断。对全球化未来的担忧,对大城市化的疑虑,甚至否定的声音更是不绝于耳。

的确,随着全球化进程的深入,国际间人员往来极速扩大,国际旅游人数从30年前的年4亿人次,猛增到2018年的14亿人次。

在全球化背景下,大城市化更是世界性的展开。从1980年到2019年全球人口净增250万人以上的城市有117座,期间这些城市中净增人口合计多达6.3亿人。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人口超过千万人的超大城市也从1980年的5座猛增到今天的33座。而且这些超大城市大多是国际交流的中心,是引领世界政治、经济发展的大都会,它们的人口合计多达5.7亿人,占到世界总人口的15.7%。

高密度的航空网络和大量的国际间人员来往让新冠病毒瞬间传播扩散到世界各地,成为全球性流行病。许多人口众多、国际交往密集的国际大都市更是沦陷为疫情爆发的重灾区。

但是必须清楚认识的是,新冠病毒全球性扩散的真正原因不是在于国际间人员交往的速度和密度,而是在于人类长期以来对感染性疾病威胁的轻视。

其实,全球化的进程从一开始就伴随着感染性疾病扩散的威胁。从大航海时代到今天,人类一直都在与感染性疾病博弈,期间曾经付出过多次惨重的代价。但是由于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在压制感染性疾病中取得的成绩,导致发达国家和世界组织出现了长期轻视感染性疾病威胁的倾向。

例如世界经济论坛(WORLD ECONOMIC FORUM)发布的“全球风险报告2020(The Global Risks Report 2020)”列举的未来十年全球可能发生的十大风险排名中,居然没有感染性疾病的问题,而未来十年对全球影响最大的十大风险排名中感染性疾病也只是忝居末位。

不幸的是与世界经济论坛的预测相反,2020年伊始新型冠状病毒的全球性流行就给人类社会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中国大陆、中国香港特别行政区、中国台湾地区、新加坡、韩国、越南等经历过非典疫情的国家与地区,在新冠疫情的对策上,大多采取了类似“零新冠感染病例政策”的措施,取得了较好的抗疫成效。这恐怕都是拜当年非典超强的传播感染体验所赐。中国更是将在抗击非典过程中获得的经验反映到法律、条例、总体应急预案中,并将对策手册化、指南化,因此能够在此次新冠疫情爆发时,及时启动这些有效的对策,迅速地压制了疫情 。

从这种意义上讲,我们不必悲观。新冠病毒疫情已经启动全球对病毒感染性疾病的关注和投入,必将引发一场爆发性的技术革命和社会变革,最终一定能够克服病毒感染性疾病对人类的威胁,让全球性的失败走向全球性的胜利。

新冠疫情不会终止全球化和国际大都市化,而是会在阵痛之后孕育出更好的全球化和更健康的国际大都市。

(栗本贤一、甄雪华、赵建三位参与了本文的数据整理和图表制作)


本文发表于11月11日中国网,被数十家媒体转发。

三人谈:城市化迎来“加密”时代

编者按:

2000~2018年中国实际城市用地面积(Urban Area)扩大了1.8倍,期间中国人口增长了10%,但是DID(Densely Inhabited District:人口密集地区,这里指每平方公里5000人以上的地区)人口却只增加了20%。人口城市化与土地城市化严重脱节,成为了中国城市发展的一大顽症。

云河都市研究院的研究发现,巴西里约热内卢臭名昭著的罗西尼贫民窟的人口密度只有每平方公里1.5万人。相反该市CBD地区人口密度达到了每平方公里2.7万人。日本东京丰岛区、中国北京西城区和上海黄浦区、美国纽约曼哈顿地区每平方公里的人口密度分别达到2.4万人、3.8万人、5.9万人、10.9万人,都远高于里约热内卢贫民窟。这些拥有超高密度人口的区域都是超大城市中最富裕的板块。

云河都市研究院认为,人口的高密度聚集并非恶化城市治安和环境质量的元凶,关键在于统筹城市治理能力的“城市智力”。“过密”其实只是一个表现城市智力不够的残酷现实。

新冠疫情之下,质疑城市密度的声音又骤然升级,也有很多人开始逃离大城市。后疫时代城市发展是否会走低密度之路成为一个热门焦点。

针对这一问题首先我们应该认识人们为什么会向城市聚集?为什么城市发展需要高密度的人群?

重新回放周牧之、周其仁、马里奥·贝里尼(Mario Bellini)的三人谈,或许能为思考这些问题提供有益的参考和启示。

2015 年 12 月 14 日,在由新华网思客、云河都市研究院联合北大国发院博士论坛共同举办的《思客讲堂》上,周牧之(东京经济大学教授)、周其仁(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教授)、马里奥·贝里尼(意大利著名建筑设计师)进行了一场充满睿智的对话。《瞭望》新闻周刊以《城市化将迎来“加密”时代》为题刊载了这场“三人谈”。

思客讲堂上,由左至右:刘娟(新华网副总编辑)、周其仁、周牧之、马里奥·贝里尼

 

01. 最大的问题是“连续性”断裂

 

周牧之 日本东京经济大学教授、云河都市研究院院长

《瞭望》:城市化率已经超过50%,城市化进程面临什么问题和挑战? 

周牧之

中国城市化最大的问题之一是城市“连续性”的断裂。城市的兴起首先一定有一个机缘,然后通过不断叠加而发展起来。新中国成立以后,在相当长一段时期内,城市建设存在严重的欠账。改革开放以后,城市建设突飞猛进,但是长远的思量不够,传统的城市基因没有继承下来,又没有很好借鉴国外城市建设的经验教训,导致今天中国城市化出现严重的“连续性”断裂问题。具体表现有以下几个方面:

在产业方面,靠开发区和优惠政策吸引外来产业是中国城市在产业发展上的一个共通特点。然而,外来产业是“长腿”的,既然能进来,也能到别的地方去。

在中国,其实每一个城市都会有很多当地传统的、维系了当地居民几千年生活的要素。但往往却被忽视了,如自然、文化、饮食、医药、手工业等。而招商引资进来的汽车、水泥、钢铁、化工等产业,虽然对拉动当地经济增长有一定贡献,但其中也有不少可能是既造成环境污染,又面临转型淘汰的产业。未来中国的城市发展思路一定要重新定位地缘性产业的发展与升华。

在形态方面,无论是新城建设还是老城拆建,规模都非常大,应该是一场人类历史上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大规模新城建设和老城拆建的运动。在这个过程中,我国对传统城市蕴含的价值观不够重视,目前城市建设领域的现代价值观又不够成熟,存在一味求“大”求“洋”的现象,有的甚至荒谬到“雷人”的程度。价值观不成熟,干劲又太大,在城市空间形态上造成历史和文化的断裂,导致中国城市出现无个性化的千城一面现象。

汽车社会的冲击对城市的形态和市民生活的影响也非常之大。中国进入汽车社会虽然时间不长,但汽车却“革命性”地改造了中国城市。各个城市把为汽车开路搭桥作为城市建设的重中之重,造成城市空间割裂,密度偏低,乱开发、低开发现象蔓延。

中国城市的低密度扩张现象严重,城市的扩张和城市的密度不相匹配。城市的低密度是致使城市缺乏凝聚力的迫切问题。如何提高密度,是中国城市化下一阶段的一个重要主题。

过去中国城市是讲究风水的,其实就是讲究在特定环境下对城市的安排,讲究城市与环境的亲和性、连续性。但是现在的城市普遍对这一点重视很不够,城市的产业、生活、出行造成的大气、水质、土壤污染严重。生物多样性丧失,垃圾围城以及严重缺水等都在困扰着中国的城市。

周牧之主持设计的镇江生态新城规划,马里奥·贝里尼也参与了设计

 

02. 低密度扩张之路走不通了

 

周其仁 北京大学国家发展学院教授

《瞭望》:为什么提升城市密度是城市化下一程面临的课题? 

周其仁

早年一些城市向外扩张,确实带来了一些积极影响,接纳了更多进城农民工和投资项目,承载了城镇化、工业化的较快发展。但到2003年前后,情况开始变化,因为采用同样水平扩张策略的地方越来越多。到现在,不少三四线城市,房产大量积压,公共设施供过于求,出现了成片的“空城”和所谓“鬼城”,表明我国城市低密度扩张之路走不通了。

就像一瓶水配一个杯子,杯子的水是满的。但是同样还是一瓶水,杯子多了,那每个杯子里的水就少了。中国城市这种“杯多水少”现象严重。

城市化其实就是人口在空间上的集聚。从经济上看,人口集聚带来分工深化、生产率提升和经济结构变化。集聚不可逾越。因为人口在城市集聚带来更高的净收入,人往高处走,想挡也难。我们的问题是双重的,人口希望去的地方投资不足,承载力建设滞后;人们不怎么乐意去的地方,又铺开了架子大搞“城市化”。这背后,其实是行政主导城镇化的机制在作怪。

特大城市受双重力量驱动:市场经济本身讲规模效应,人口集聚度高,分工细、效率高,产业变动风险低,所以特别吸引外来人口。同时,长期以来我国公共服务有城市偏向,有特大城市偏向,更好的公共服务集中于特大城市。双重驱动之下,特大城市过快膨胀,有其内在的逻辑。

但即使是我国的大城市和特大城市,也不能说城市的空间密度就合理了。有不少特大都市,空间利用也不够好,特大不等于特密,“密”也不等于一定就管不好。整体看,无论大中小城市,走紧凑城市之路,都有不小余地。深圳是一个好例子,由于水平不可扩张,想蔓延也蔓延不了,所以那里的经验就是通过城市更新,适度提升密度,增强城市承载力。对人口难以聚集的地方,首先是要果断停止扩张,集中有限资源,将能聚集人气的那些城区先建设好。

 

马里奥·贝里尼 意大利著名建筑设计师

马里奥·贝里尼

其实,城市并非面积越大越好,意大利有很多历史小镇有着上千年的历史,小镇式的生活已经成为居民保持生活质量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

如果我们生活在这样的小镇里,既能够同周边的社区产生深入的联系,又不会错失城市给我们带来的各种机会和便利。生活在这样的小镇里面都不一定需要开车,步行就能接触到各种生活设施,不会感受到大城市的那种距离感和疏远感。小镇的居民不论是在社交上、身体上还是智力上都能变得更加健康,更有归属感。

同时,小镇的生活又让我们更贴近自然,能够与农业和粮食生产更亲近,与动物更亲近,能够从容地参与体育活动,发展各种兴趣爱好,并且享受美景。我认为,这样的城市生活才能提升人类的生活水准。

马里奥·贝利尼设计的卢浮宫飞毯金顶伊斯兰艺术展厅

周牧之

从产业上来看,“杯多水少”的现象非常明显。根据云河都市研究院《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的数据,在全国289个地级以上的城市中,货物出口排名前30位城市创造的货物出口占到了全国的四分之三。这些城市大部分集中在长三角和珠三角两大城市群。但是全国的城市现在都在拼命以招商引资、开发区、优惠政策吸引外来产业的模式搞工业。其实很多城市是在做无用功,不仅牺牲了大面积的土地,还破坏了环境。

03. 低密度扩张的观念和体制因素

《瞭望》:导致中国城市低密度扩张的原因有哪些? 

周牧之

在中国的城市建设中,存在三个影响最大的主导因素。第一是以书记、市长为代表的政府领导,第二是规划部门,第三是投资者。

中国的城市空间大多是由房地产商们兴建的小区和楼盘拼接而成的。地产商的商业模式一般是圈地、盖房、卖房走人,大多都不会认真考虑交通问题,也不会考虑服务业的发展和居民生活模式的问题。因此需要高品质的规划来规范和引导地产投资,成就城市整体的合理性。

但是中国城市的相关规划被肢解得太破碎,城市规划、土地规划、交通规划、环境规划、产业发展规划等都由不同部门制定。而规划本身又演变成了利益机制,受部门利益制约,相互之间互动较差。虽然城市规划应该是对一方水土长远战略的综合考量,但是现在的规划机制不能够支持这样的定位。

一个城市的发展应该是在长远目标下逐步积累起来的,但书记、市长的任期不仅很有限,还存在许多不确定性。目前中国城市的主官机制客观上鼓励权力巨大的地方大员在短暂的任期内去成就伟业,由此造成了很多冲动式的城市发展案例。

周其仁

首推观念。我们是几千年的农耕文明,土地越多越好、耕地越广越好,有土斯有财。问题是到了工业、城市文明,总趋势是更多的人、更多的经济活动,集聚于很小的空间进行。这方面我们的空间观念严重滞后。

城市是以密度来定义的。号称全球城市的纽约、伦敦,占地面积都不是最大的,但人气极旺,高密度集聚着活跃的,辐射性、带动性很强的经济活动。讲城市不能只讲“大中小”,那不过是水平概念,转到密度看城市,会看到不同的层面。

其次是体制。譬如征地制度改革至今尚未真正启动。2007年就宣布要逐步收缩征地范围,但到今天也没有收缩。是下行压力迫使一些地方卖不动土地,但体制上还是允许政府征用农民土地然后独家向市场出售。

没有一个健全的、城乡统一的土地市场,价格机制就无从在工业化城市化的土地资源配置中发挥作用。加上行政官员任期制、升迁考核的唯GDP指挥棒,一起加剧了我国城市的低密度扩张。

《瞭望》:为什么意大利的城市没有发生大拆大建和低密度扩张现象? 

马里奥·贝里尼

在意大利的文化中,城市并非你想建就能建、想毁就能毁、想改变就能改变的。它是从中世纪开始存在了上千年的主体,是一本记载了多少代人的石刻书。你可以拆掉一座楼房,改变一点城市容貌,但你不能做得太过。在城市背后,是一个有着自己文化认同的人群,没有人能接受这方面的改变。

人们也许可以在别的地方建造一个新的城市,但在欧洲这样市民文化意识很强的地方,这是不大可能成功的。如果你凭空新建一个城市,它很可能聚集不起来人口,因为你不能迫使人们迁往那里。上个世纪 50 年代,很多人开始从乡村迁入城市,让城市人口有所增长,但并不是建造新的城市,而是让老城市发展起来。人们从乡村迁往城市,期待着在城市能追求更好的生活,更好的未来。

二战后,罗马建造了许多现代的新区,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米兰,但这并没有改变原有的城市结构。原来的米兰核心区永远是城市的中心,新建的城区在米兰外围。你可以在外围加其他的规划,但你不能改变像米兰这样的城市,它有着 2000 年的历史。如果你改变米兰的核心,那就是一种对城市的谋杀,对社会的谋杀。

04. 以紧凑城市纠偏蔓延式发展

《瞭望》:解决城市低密度扩张问题,要从哪里入手? 

周牧之

最重要的是认知。今天中国城市建设的主导者们一定要虚心地学习国内外的经验和教训。城市化、城市建设都是有客观规律的,不能一味强调中国特殊论,中国的城市已经在为不够遵循客观规律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亟待猛醒回头。所以要提高对城市,特别是关于城市密度的认知。

目前在中国,倾向用迁出部分功能和人口来降低城市密度,来解决拥堵、环境等城市问题。实际上与发达国家的城市相比,中国城市的问题不是“过密”,而是“过疏”。之所以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是因为城市在结构和组织安排上存在问题。中国城市化的下一程一定要注重探索如何通过提高城市密度,提升城市的凝聚力、活力和魅力。

马里奥·贝里尼

我们今天所讨论的问题,不仅在中国,在全球各地都存在。世界各地都在不断地设计、建设和拓展大量的新城市。许多地方确实有这样的发展需求,在中国这样的需求可能更加旺盛。但我们在建设城市时,不仅要从纯粹经济的角度和功能性的角度去考虑城市的发展,还要更多地从提升生活品质、培养人文气质和美感的角度去考虑。

《瞭望》:目前,中国已经建成大量低密度城区,应该如何改造它们,提高城市密度? 

周其仁

我提倡“以紧凑对蔓延”。 

首先,我们的“城市”是行政区划,绝大多数叫城市的地方,不但包括城区,也包括郊区和农村,甚至大片农区。在这种现实下,恐怕要对不同城市的城区有一个标准,如达到每平方公里多少人居住、生活、工作,发生多大经济流量、提供多少税收,创造多少工作岗位等,才能称之为“城区”。没有标准,行政上批一批就算“城市”,那扩起来可不就没边啦!

已经扩得过大的,向紧处凑一凑,达到城区标准才可以向外扩。做一做减法、收缩法,也许可以帮到一批大而无当的城市,先集中到一些重要节点上搞建设,培植人气,达到合理密度,再一步一步向外扩。

这个过程要更多利用市场机制,更多启用民间积极力量,发挥“城市事业家”的作用。城市规划也要企业和市民来参与,不仅仅是书记、市长和规划师们的工作,要吸收大量有效信息。城市投资、建设、管理等重大决策,企业、市民、政府要互动。特别要将城市发展的权力关进笼子,谁决策、谁拍板,要公之于众,不能建一个大空城,拍拍屁股到别处做官。没有制度化的问责、追责不行。

城市化是人口的空间变动,是人的城市化,不能只看到土地的城市化、财政的城市化,忽略了人的城市化。这里的“人”,是有权流动、迁徙、择业、择住的人。尊重城市发展规律,讲到底就是尊重人的选择权,要在这个基础上考虑城市化的种种问题。

周牧之 

城市化是一场从农业社会走向城市社会的社会大变革,因此需要对社会保障机制、公共服务机制、税收和分配等机制做出前瞻性、综合性的顶层设计和安排。

例如,需要尽快实施征收不动产税将其作为重要的地方税收资源,在充实地方财政同时,抑制过度的不动产投机。

又如,人应该成为城市间竞争最重要的目标,需要通过制度设计使下一轮的城市间竞争成为争夺人,特别是人才的竞争。

05. 城市“加密”有经验可循

《瞭望》:建设紧凑城市,国内外有没有成功经验可供参考? 

周其仁

牧之教授和我一起去调研过一座叫富山的日本城市,42万人,老龄化很严重,缺乏活力。后来通过导入路面电车,把城市的主要节点连接起来,诱导城市居民往轨道交通的两边聚集,激活了这座城市。今天富山市已经成为日本的明星城市。

在日本富山市调研,周牧之(右一)、周其仁(左一)、森雅志市长(右二)

我国城市建设中也有好经验,有的城市,一小块城区可以聚集几万人,逐步与时俱进,逐步升级,不是城区水平外扩,而是立体发展。这样的经验要充分总结,要让别人来学习。

举几个例子。第一个案例发生在深圳,天安数码城早年就是工业区——没有工业、没有产值、没有就业,人是聚不起来的。人聚起来之后,提出新要求,要改造单一工业区,变成“工贸园区”。再发展,人口、经济集聚水平提高了,要有商、住、办公、研发综合体。最近又提出要吸引科技创业人才,还要升级。

第二个案例也在深圳。珠三角有40万家制造企业,需要大量的原料供应,华南城借此发展起来。开头那一平方公里里面建的都是商铺,便于企业来选原料,随着人气聚集,生意旺了以后,慢慢要建更高水准的商厦,还要有写字楼、酒店、娱乐、体育、文化等设施。

第三个案例是成都双流机场附近的“蛟龙港”,起家时是专门给中小制造业企业提供厂房的民办工业园区,等到聚了近10万工人,派生的需求接连提出来,“蛟龙港”就立体发展成集工厂、办公、商业、文化等多种功能于一体的成型城区。

此外,上海老外滩、田子坊,北京的南锣鼓巷、宋庄,成都宽窄巷,都是在不大的空间里紧凑发展、立体发展起来的。随着人气越来越旺,再适度加密发展。这些案例不全是政府主导开发,很多是民间主导、跟市场走的,当然还要善于说服方方面面。最重要的是,这些案例走的都是集约、集聚、紧凑的新路子。所以,当蔓延走不下去的时候,不妨考虑城市化的下一程要以集聚为先、人气为王、便利为重,要转变观念和发展策略,更主动利用市场机制建设城市,更多靠民间智慧和力量。

马里奥·贝里尼

我在北京后海周边走了走,看到在中国同样有很多优雅的四合院、小花园、小庭院,这些都能够给日常生活带来更多的愉悦。城市的生活不可能从零开始,要重视它悠久的传统,要去维持和弘扬这些元素,把它结合到我们现代的生活当中来。

对中国建设高密度城市而言,我觉得纽约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发展摩天大楼,地下交通也很方便,它也并非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城市。我们要相信城市的内核,要维护城市的内核。你要护好城市的内核,然后才可以延伸城市的四肢。

周牧之

历史学家黄仁宇先生生前一再强调:中国历史上各朝各代在施政上最大的问题是没有数目字管理的能力。非常遗憾的是,到今天我们还是缺乏这样的能力,特别是在讨论城市的密度问题上。

因此,云河都市研究院导入DID(人口密集地区)概念,从卫星数据分析入手,通过准确地把握城市的人口密度分布来分析解剖城市的低密度开发问题,引导城市的高密度、紧凑发展。希望这一工作能够在中国为推动对城市密度的讨论和城市的健康发展做出贡献。

周牧之与马里奥·贝利尼在高铁上讨论设计方案

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韩冰、实习生甘兰蕙子

原文刊载在《瞭望新闻周刊》2016年1月18日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