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述评】张仲梁:又是十年,世界变平了吗?

张仲梁

云河都市研究院首席经济学家、南开大学教授、国家统计局社会科技文化产业司原司长


(一)
  六月里,东京经济大学的周牧之教授结束在麻省理工的访学,回到北京,给我带了一本书—The World Is Flat。
  牧之讲,这本书在美国很是叫座,观点也很有意思:世界变平了,个人正在取代国家和公司成为全球化的主体,只要你有足够的能力和想象力,世界上的所有资源都可以为你所用;世界变小了,科技和通信领域如闪电般迅速的进步,并使全世界的人们空前地接近……
  很快,这本书有了中译本,书名叫《世界是平的》。
  接着,有了一部也很叫座的电影,讲一个美国人去了印度,训练一帮抢他饭碗的印度人。自然,接续的是一系列未曾预期的纠结和纠葛。电影的主题可谓文化差异和文化冲突,但其背景,则是全球化:越来越多的美国公司将其业务外包,以使用印度、中国的廉价劳动力;世界正在变平,美国的高度在慢慢降低,印度、中国则在快速隆起。
  这部电影的名字也叫《世界是平的》。

(二)
  十年过去了。
  这个世界的格局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中国的崛起是所有变化中最为瞩目的变化。
  一个数据生动地说明了这一点:中国的GDP从2006年的21.8万亿增长到2015年的67.7万亿,中国在世界经济排行榜中的位置从第4位跃升到第2位。
  一种景观形象地说明这一点:这些年,在纽约、巴黎、东京的旅游景点和奢侈品商店,接踵的是成群结队的中国游客。有数据说,2015年,中国公民出境旅游人数达到1.2亿人次,境外购物退税消费额超过全球总额的三分之一。
  如果将视野聚焦于美国、中国和印度,弗里德曼的预言似乎是对的:这个世界,正行进在平坦化的道路上。

(三)
  但是,这个世界不只美国、中国和印度。
  十年前,“金砖四国”很让投资者兴奋,但现在,巴西和俄罗斯正蒙受经济衰退的困扰,“金砖”的光环似乎已经褪色而成了过去式。
  十年里,一个又一个的“失败”国家冒了出来。对于这些国家,“失败”体现在经济停滞叠加社会动荡,更体现在前路不是平坦,而是崎岖甚或泥沼。
  网上有一个最失败30个国家名单。看过之后,你也许会有这样的判断:这30个国家的确是失败国家,但是,似乎还有更失败的国家没有进入这个名单。
  实际上,很多实证研究认为,过去十年,只有中国等少数几个国家从全球化中赢得了理想的收益,而相当数量的国家则因为有限的收益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世界不是平了,而是更不平了。

(四)
  又是六月。
  牧之从东京回到北京,我们在咖啡厅聊天。
  牧之讲,过去十年里,在日本,只有一个城市人口有较大增长,这个城市是东京(大都市圈)。
  牧之讲,很多经济体,有类似的景观。十年里,人口和经济活动进一步集中于少数耀眼的山峰。这些耀眼的山峰集聚了这个世界最优秀的人才,最大分量的经济资源,最伟大的企业。
  牧之总结说,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平的。
  牧之接着说,中国也不是平的。

(五)
  中国也不是平的,这是牧之和他的团队成就的《《中国城市综合发展指标》给我的第一印象。
  在《指标》里,牧之引入了偏差值,作为城市发展评价的标准。
  偏差值,指的是与相对平均值的距离,反映的是城市在所有城市中的水准顺位。
  牧之给我看了一些偏差值:
  在医疗辐射力领域,偏差值大于60的城市,多达22个,其中,北京、上海的偏差值更高达100以上;而与之对应,偏差值小于45的城市,有27个。显然,这是一种很是不平的状态。
  在人口移动领域,偏差值大于60的城市,也就是人口有相当增量的城市,有16个,特别的,有三个城市的偏差值高达100以上。而与之对应,偏差值小于45的城市,也就是人口有相当减量的城市则多达46个。同样,这也是一种很不平的状态。
  牧之还给我看了一些平面的“立体图”。在这些“立体图”中,有耀眼的山峰,更有沉陷的峡谷。牧之讲,耀眼的山峰更加耀眼、沉陷的峡谷继续沉陷可能是大概率事件。

(六)
  我们谈到房价的涨跌。
  牧之讲,房地产市场很好地写真了中国城市的比较状态。
  十年前,是几乎所有城市的房价都处在上升通道,虽然,有的城市上升的幅度要大一些,有的要小一些。但现在,则是一部分城市的房价继续处在上升的通道,另一部分城市则已经滑入停滞甚至下跌的状态。
  房价的涨跌在一定层面上说明了城市的分化,而在其背后,是资源配置和人口移动的分化,是经济增长和经济信心的分化。如果说,以前,是大家都在路上,虽然,是有的在跑,有的在走,但现在,则是有的继续在跑,有的继续在走,有的则已经停下来,不走了。

(七)
  和牧之见面后的第二天,我应邀在一个会议上作讲演,讲演的题目叫《中国经济,春天在哪里?》。
  讲演结束后,有听者走过来和我交流。
  一位来自南方的听者和我讲:张老师,我们那里的情况和您讲的似乎不一样。我们没见过冬天,而一直都在春天里。
  而另一位来自北方的听者则讲:我们的情况也不一样。这些年,我们一直都在冬天里。春天,只有睡着的时候才敢去想。
  我很是汗颜。
  我忘掉了差异,忘掉了差异是中国经济的一大标签,而只能自说自话:我讲的是全国的情况,也就一个平均数,指向总体,也只能说明总体,因为,它把差异和凸凹“平均”了。
  我想起牧之的《指标》。牧之比我高明,他提出了一个评价的框架,更把差异和凸凹以偏差的名义“秀”了出来。
  框架,给我们方向感,偏差,则给我们距离感。

(八)
  在《世界是平的》里,弗里德曼回忆起小时候他父母经常讲的一段话:汤姆,把你碗里的饭吃干净,别忘了中国人正在挨饿。
  牧之的《指标》似乎在说着同样的话。
  虽然经济增长和社会发展正在抬升国家的高度,但凸凹不平的格局并没有本质的改变。在一定意义上,不是平了,甚至更加不平了。

(九)
  在凸凹不平的道路上,我们需要指南籍以明了方面,需要参照籍以界定距离。
  牧之的《指标》,就是这样的的指南和参照。


■简介

张仲梁(Zhang Zhongliang)

云河都市研究院首席经济学家、南开大学教授、
国家统计局社会科技文化产业司原司长、经济学博士。

  1962年出生。曾任中国管理科学研究中心副研究员、日本科学技术政策研究所研究员、CAST经济评价中心执行主任、中国经济景气监测中心主任、国家统计局统计教育中心主任、国家统计局财务司司长。
  兼任中国市场信息调查业协会副会长。曾兼任中华全国青年联合会委员、PECC金融市场发展中国委员会秘书长、中国经济景气月报杂志社社长,中国国情国力杂志社社长。